永清县位于竹山县西南,是房州下辖四个县里唯一的下县,人口不足千户,在其他三个县的百姓眼里,就是房州最贫穷落后的地方。
当然,即便是矮矬子里拔将军,永清县也能拔出来一票富户。
周进财打听到的那个鲁神斧,很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稍显冷清破旧的县城,忽然间一座比县衙还气派簇新的大宅屹立在眼前,这种感觉还是比较震撼的。
望着那高挂门头的“鲁宅”匾额,朱秀禁不住啧啧称奇,一个靠手艺吃饭的匠人,能混得如此出类拔萃,也算是这年头的一朵奇葩了。
鲁宅的大门敞开着,无人看守,有不少人进出,从他们的衣着上看,既有农夫,也有商人,甚至还有几名青衣黑带皂靴的公门胥吏。
“啊~多亏了鲁半仙呀,这下我那浑家有救了!”
一个腰悬长刀一身黑色劲装短打的莽汉,手里攥紧一沓符纸,跨出鲁宅大门时,还回身合掌朝门内连连作揖,口中喃喃念叨,瞅着模样甚是恭敬感激。
“唉~我跟你说,鲁半仙真是神了!上次去我家开坛做法,还真就找到了不干净的秽物!鲁半仙只用一张白纸,就将那鬼怪抓住!用三昧真火一烧,那孽畜就现出原形,太可怕啦!~”
两名商贾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从鲁宅大门出来,路过朱秀跟前,只听他们一个劲地在赞论着鲁半仙的神奇法术。
朱秀皱眉疑惑道:“周叔,你确定咱们找对人了吗?我咋觉得这里面住的是个神棍道士?怎地,这姓鲁的到底是半仙还是神斧?”
周进财也摸不着头脑,畏惧似的张望一下,忍不住小声嘀咕:“难不成这鲁大师还真是位得道高人?”
朱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屁的大师,也不知道搞什么名堂,进去看看再说!”
朱秀昂首大踏步跨进宅门,周进财畏畏缩缩地紧跟在后头。
前庭敞院,聚拢不少人,像是在围观什么,靠后的那些一个个踮起脚往前张望。
人虽多,场面却十分安静。
朱秀拉着周进财往里挤了挤,这才看见,人群前边,摆了一张高腿长案,案上摆满烛台、铜钵、碗碟、纸笔墨刀剑,还有一小碟糯米,案台上贴满鬼画般的符箓。
案台正中摆了一个尺高的红漆木雕貔貅。
一个身穿灰麻长褂,头戴玄巾的矮瘦男子,正挥舞木剑在案台后跳来跃去,手舞足蹈比划不停,半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有两个胖胖的商贩像是父子俩,正跪在案台前的蒲团上,低着头紧闭眼,虔诚地双手合掌,神情似乎还有些紧张。
“还真是在装神弄鬼啊!”朱秀一脸新奇地小声嘀咕一句。
周进财已经被这阵势唬住,像其他围观之人一样,赶紧收敛表情保持肃穆,目不转睛地盯紧那案台后跳大神的矮瘦男子。
“小郎君切莫妄言!此乃高人作法!”周进财胳膊肘轻轻捅了朱秀一下,提醒他不要胡说。
朱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瞧瞧周围人一副庄重严肃的神情,像是在参加一场隆重的法事一样。
“呔!驱邪缚魅,保命护身!还不速速显形!”
那矮瘦男子一身暴喝,吓得朱秀一哆嗦。
接着,就听到那木雕貔貅里,竟然发出“呲呲”声响,像蛇吐信子,又像是半夜里风吹得枯叶在地上摩挲,很是神异!
一众围观百姓齐齐后退一步,并且发出整齐的倒吸凉气的惊叹声!
朱秀也小吃一惊,紧盯着那木雕貔貅,似是要将其看穿。
众人这么齐齐后撤,就将朱秀露在了前头,周进财见朱秀站在那跪着的父子俩身后瞧得入神,急了,刚想要上前将他拽回来,只见那矮瘦男子又耍花样!
矮瘦男一声咤喝,满脸冷肃,一剑刺穿一张半人高的白麻纸,舞了一会稀奇古怪的剑招,挑着纸张放到火盆上烘烤,没一会,那纸上竟然显现出一幅张牙舞爪的狰狞鬼怪像!
“噫~~!”
朱秀浑然不觉身后齐刷刷响起的惊叹声,周进财吓得一个激灵,腿脚一软差点滑倒地。
“鬼啊~~”
跪着的父子俩,年轻些的胖儿子惨叫一声爬起来就要跑,被他爹死死拽住,胖子嘤嘤哭泣起来,像是碰见了生平最可怕的事情。
朱秀满脸古怪笑意,搞了半天,原来是个玩障眼法的家伙!
矮瘦男子长舒一口气,将收聚鬼怪的纸烧掉,脱掉麻长褂,露出一身顺滑细腻的绸制对襟袍服。
旁边一个小童赶紧端上茶水递上毛巾,矮瘦男子擦拭双手,端起茶盏喝了口,脸色淡然,隐隐透出一股倨傲。
“刘东主,这貔貅擒住的邪秽,在某的相助下,已经彻底消灭。且经过某的术法加持,这貔貅修为更进一步,今后镇守家宅,对付邪秽,不会再发出什么响动了。”矮瘦男子负手淡淡地说道。
那胖胖的刘东主父子俩相互搀扶着,费力地站起身,朝矮瘦男连连作揖:“多谢鲁先生施展神通!多谢鲁先生保我一家安宁!鲁先生的辛苦钱,明日我让小犬亲自送来!”
鲁恺昂着头淡淡地嗯了声,如此傲慢做派在旁人看来,那就是高人行事的作风,可落在朱秀眼里,却是滑稽搞笑。
朱秀憋笑憋得很辛苦,使劲捂住嘴巴,周进财还以为他吓傻了,凑到身旁小声嘟囔:“朱小郎莫怕,那邪秽已经被鲁半仙收服了!”
朱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厮多做解释,刚才都吓得差点瘫地上,现在倒好意思来安慰他。
刘东主父子俩抱着貔貅木雕告辞而去,鲁恺朝人群三拱手,也背着手转身朝内宅走去,小童站出来揖礼,声音脆稚地道:“诸位乡亲都请回吧,若请师父开坛,就先到小子这里约定时日。”
有三两人当即就围着小童挤挤攘攘地说起自己的诉求,其他看热闹的吃瓜百姓,相互谈论着鲁半仙的神妙手段,三五成群地往外离开。
“鲁先生!留步!”朱秀高呼一声,朝鲁恺快步追去。
百姓们纷纷回头望来,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敢去打搅鲁半仙,谁不知道鲁半仙最讨厌别人强留。
周进财也暗呼朱小郎太过冒失了,这鲁半仙一看就不是个好相处的,应该谋定而后动。
鲁恺止步,回身看来,两道卧虫般的眉毛挤在一起,脸上写满不高兴。
近到跟前,朱秀才发觉这鲁半仙是真的矮,估计只有一米五左右,连十四岁的自己都高他小半头呢。
难怪这家伙总是仰着头说话,个矮没法子呀,朱秀偷偷腹诽一句。
“鲁先生!”朱秀忙拱手揖礼。
鲁恺冷冷地打量他一眼,鼻孔里哼了声,漠然道:“有什么事先跟某的童儿说!”
说完就要走,朱秀又忙道:“鲁先生,我并非想请先生跳...嗯...开坛作法!听闻先生有神斧之名,想请先生制作一器物!”
鲁恺冷色不减,一甩袖袍哼道:“某后半年的活计已经排满,你明年再来吧!”
朱秀一怔,皱起眉头,被这厮恶劣的态度惹毛了,咋地?不会好好说话是吧?给你脸啦?!
“好大的醋味!”朱秀冷笑,倏地高喝一声。
没头没脑地话语,却是让鲁恺一个趔趄,猛地转身怒瞪,又像是有些许慌乱,“你说什么?”
朱秀微微一笑,满脸戏谑地道:“我说,那张纸上,有好大的醋味!”
“你~~你~~你可不要胡说!”刚刚还一脸傲慢的鲁半仙跳脚般急吼吼地冲到朱秀跟前,仰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朱秀一摊手,笑眯眯地道:“晚辈确有要事与鲁先生相商,并无冒犯之意!当然,若鲁先生执意对晚辈爱答不理,说不准,晚辈这就跑去跟乡亲们胡言乱语一通......”
鲁恺朝那群未散去,仍旧好奇地朝这边望来的百姓看了眼,脸色阴沉,警告般地瞪了朱秀一眼,低喝一声:“跟某进来!”
朱秀朝周进财招手使眼色,不慌不忙地跟在后头。
周进财仍旧迷糊,搞不懂为何这鲁半仙态度转变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