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迟千千白天回到屋子里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千千,事成了么?”徐云佩在屋子里等待许久,见迟千千兴致勃勃,便知多半是成了,但为保心安,她还是得问上一问。
迟千千提着裙摆进屋,抖落了肩膀上的细雪,“迟晚吟那个笨女人,当然是乖乖吃下去了。不过,奇怪的是她居然想去冬猎。”迟千千不免疑惑,记忆中的迟晚吟,一向不喜这些社交活动的。
徐云佩却不以为意,“让她去,左右她什么也不会,去那里当个花瓶讨人嫌,不正好衬得你才情了得么?”
迟千千按下心中的疑惑,她转念一想,虽然这迟晚吟有一副绝艳容貌,但是却什么都不会,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更别提那些马术骑射之类的了。就算她去了,也是丢人现眼,不足为惧。
“也是,正好太子殿下来人传信说,他有话跟我说呢。”说起凌萧然,她脸上泛了一层薄红,含羞带笑的模样,让几个丫鬟看晃了眼。
徐云佩笑吟吟道:“太子殿下亲邀,是不是要提亲了?按你的身份,多少是个侧妃之位。”
迟千千心底冷笑,她岂满足于区区侧妃之位?凭她的容貌才情,必须也要是正妃吧,只是…她最大的阻碍,便是这个庶女的身份。她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徐云佩,若是她争气,坐上大夫人之位,她还会这般顾虑么?
“侧妃之位怎能满足?”迟千千反问道,她越发看徐云佩不顺眼了。
徐云佩双眼圆睁,她低低道:“你有心于太子妃之位?”
“既然有这个能力未尝不可?”
“可是,太子妃之位一定是要嫡女的。”徐云佩说着,拿起一杯茶抿了抿。
迟千千却扬了扬下巴,一脸的高傲:“娘,前夫人都去世三年了,父亲却还没提起抬正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娘你自己不争气。”迟千千一点也不想给她面子,若她也有像迟晚吟一样尊贵的生母,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管脸色已经黑下去的徐云佩继续说道:“人家迟晚吟的娘多尊贵,那可是先帝亲封的公主,她还没出生就已经是贵人了。”
徐云佩被迟千千气的不轻,偏她还不能发作,她紧紧的攥着帕子,淡淡道:“大夫人虽尊贵,但到底也只是一名女官,身上是没有皇室血脉的,况且只要太子的心在你这儿,正妃之位迟早是你的。”
迟千千点头称是,太子殿下对她可是十足的好,这一点她从未怀疑过。
后院里的人各怀心思,转眼间便到了二月五冬猎的日子。
冬猎是每年的热门节日,京中的权贵们都十分期盼冬猎,一是希望能在圣上面前得个青眼,二是有女儿的人家,在这里寻一个好夫婿。虽说不是正经的联谊,但那些个未出阁的女子,一年也就能趁这些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跟男子攀谈了,所以冬猎在那些及笄女子眼里,可不就是联谊么。
这日,迟晚吟早早起身,她早些日子叫人赶制了一身骑装,就是为了这天了。之桃拿来时,还是讶异地追着她问了好久,迟晚吟也只是神秘地说到时候便知道了。
她穿了一件金线暗绣梅花长裙,外披一件兔毛素纹披风,手里抱着西番莲织锦手炉,她站在风里,犹如一支傲然的红梅,清冷孤傲却又有万种风情。她媚眼如丝,一双妖娆清亮的狐狸眼摄人心魄,然那眸里的冷意,又叫人如坠万丈深渊,轻轻勾唇,说不尽的撩人魅惑。
之桃看呆了,她知道自家小姐是绝美的,但如今一瞧,又觉得跟以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迟晚吟朱唇轻启,娇笑着同几个姐妹周旋,一炷香的时间,皇家派下的马车便到了。迟晚吟独自坐上第一辆马车,迟千千不甘心地瞥了她一眼,随即钻进了第二辆马车。这样微妙的身份悬殊,让迟千千更恨她几分。
清和行宫在京郊,是御用的猎场,离京城约莫有一个时辰的脚程。马车平缓驶着,不愧是宫里的车夫,就算是赶路,也丝毫不晃,迟晚吟在马车里闭目歇息了会儿,一下子便到了清和园。
清和围场大概有几百亩之大,接壤了邻国的山林,放眼过去是望不见边际的草原,围场入口是几个明黄色的稠帐搭起的休憩处,供贵人们吃食喝茶,围场的宫人们已经将点心上好了,旁边还有小炉子热着茶壶,以防茶冷。
男女宾客分开相对而坐,已经有许多人入席,暖茶入胃,消了许多寒意。
帝后二人携手而来,皇帝坐在最上首,皇后偏右一些,皇后今日着一袭明黄色朝服,以东珠为冠,金凤为衣,整个人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端庄华贵,典雅宜人;皇帝已四十年岁,却风采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帝王威仪。
众人见了礼,便开始落座。
迟晚吟的目光流转,终于在凌萧然来时,她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凌萧然,当朝太子的殿下,他的容貌是极为出挑的,一双与皇后极相像的丹凤眼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丝妖气,他皮肤雪白,薄唇殷红,加上他一身锦衣华服,更衬他气度不凡,风流儒雅。
这一世,终究是再次见面了。迟晚吟这么想着,胸腔里翻滚的恨意快要喷涌出来,自她重生之后,她幻想过许多次跟凌萧然再次见面的场景,而如今见了,只觉得恨极,却又有一点点的心痛。
她拿起酒杯,饮了一口,试图压制住自己的恨意。可敏捷如凌萧然,迟晚吟炙热燃烧的目光,让他愕然地看了过来。
迟千千见他望向这边,柔声道:“太子殿下万安。”
凌萧然的眼神温柔了许多,他谦和笑道:“迟小姐,这位是…”他好奇地看着一旁默默饮酒的迟晚吟。
迟千千微愣,“这位是我的妹妹,迟晚吟。”
凌萧然喃喃念道:“茶香秋梦后,松韵晚吟时…真是好名字啊。”
听得他念自己的闺名,心中情绪莫名。从前,他也是一直念着这句诗,迟晚吟以为,他与她心意相通,自己贴身玉佩上刻着的字,正是这句诗,如今听来只觉得讽刺。
迟晚吟想着,却不向他见礼,她…实在是没有准备好跟他四目相对,她怕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垂下眸子,只闻得淡淡一声:“见过太子。”
身旁的千金皆惊,听闻迟家二小姐跋扈无能,没想到对太子也如此无礼,真是…太没规矩了!
凌萧然也不怒,他笑道:“从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故本太子才有一问。”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只知道那个一直低头的姑娘,美得惊人。
迟晚吟低声道:“太子殿下政务繁忙,竟也听过我的名讳?当真是臣女之大幸。”
“妹妹,你也太不懂事了。”迟千千故作生气地道,其实心里美滋滋的,迟晚吟这般的无礼,指不定萧然哥哥心里如何嫌弃呢。
迟千千又端起一杯酒,笑吟吟道:“我妹妹第一次来,失了规矩冒犯殿下,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凌萧然眸光微闪,“无妨,原本冬猎就是放松的地方,既然是第一次来,迟小姐还要多照顾妹妹啊。”
迟晚吟心底冷笑,这对狗男女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在众人面前这般谦和,背地里腌臜事儿倒是做了不少。若她没看错,凌萧然腰间带的香囊,就是迟千千绣的,如此明显的勾搭,前世她怎么就看不出来?
一番茶酒过后,冬猎才开始。
自开国,便有了冬猎的习俗,冬猎分骑射、剑术。清和猎场的猎物都是散养在林子里的,到要狩猎时,便会有专门的人用特殊的叫声将它们引出来,这时便可开始狩猎。
男宾们策马而去,皇后含笑道:“自历朝以来这冬猎也是女宾可参加的,不知道在座各位是否有意?”
迟千千心思一转,起身道:“皇后娘娘,臣女也想去猎场。”
皇后点头,露出端庄的微笑,“迟小姐真是女中豪杰。”
“臣女怕一个人无聊,不如妹妹也一同去吧?”迟千千看向迟晚吟,不怀好意地笑了。迟晚吟可是什么都不会的,到时候在策马时绊她一下,从马上摔下来,肯定摔个半死吧。
没有预期中的胆怯,迟晚吟站起身,坦然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后有些惊讶,“既然晚吟也有此意,那便好,你们姐妹二人互相也有照应。”
迟晚吟应声,脚步轻快地跟着迟千千去了马厩。皇后望着迟晚吟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妹妹,你不要怪姐姐拉上你,我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害怕。”迟千千走着,道。
迟晚吟摇摇头,“无妨,我陪着姐姐便是。但是我想去换一身轻便衣裳,还请姐姐先挑马吧。”
为女宾准备的马儿,都是温顺漂亮的,个个毛发鲜亮,低低地吃着草。
迟千千温柔应了,左右迟晚吟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还不是得乖乖的陪着她骑马。
迟晚吟下去后换上骑装,那骑装是月白色的,内里加了兔毛绒,外边是金线滚边,轻便暖和,看着也是十足的贵气,她戴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是美到了极致的。
“看来妹妹真是有备而来啊。”迟千千站在一匹棕马旁,看到迟晚吟时,稍愣了神,才缓缓开口。
吃晚吟笑而不语,手里接过之桃递过来的弓箭,她长靴一踩足蹬,却险些站不稳,她略有些委屈道:“姐姐你可以过来扶我一下吗?”
迟千千忙赶过来,“我还以为你突然会骑马了,原来还是这样生疏。”她松了一口气,刚看到她时,还以为迟晚吟在什么时候背着她学习马术了。
迟千千的手搭上迟晚吟,却闻到一股淡香,那香味淡极,一瞬间又闻不到了。她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将迟晚吟扶上马后也翻身上了马,她笑道:“我骑慢一些,你慢慢跟着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