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二十五年,二月十六。
今晨迟晚吟起得早,因着松韵阁伺候的人少,且贴身丫鬟只有之桃一个,所以天还未亮,便开始准备着了。
迟晚吟沐浴完毕,由着之桃给她梳了百合髻,头戴一金镶珠石云蝠簪,再以金花蕊海棠珠花点缀;一袭白色拖地玉兰飞碟百水裙,外罩水芙色兔毛氅衣,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整个人温婉娇媚,盈盈笑语,宛如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
之桃将珠花簪到发髻上,却努着嘴道:“小姐美是美,可为何要穿几年前才时兴的料子?连首饰都是大夫人之前留给您的,今儿可是您的及笄礼,您不怕大小姐抢了您的风头?”
迟晚吟娇笑了一声,“那岂不是很好么?”
之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替迟晚吟暖了一个手炉放到她手里,“今日小姐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怕是要受些为难了。”
老夫人一向不待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迟晚吟扶了扶发髻,“那便立刻去吧,现在这个时辰老夫人正好起身。”
她扶着之桃的手,往老夫人居住的慈善堂走去。
慈善堂在迟府的正中央,比迟辉住的辉远堂更中央些,这也说明了老夫人在迟府的地位是不可忽视的。一进慈善堂,入眼的便是一座青砖碧瓦的院落,两旁放置青花釉里红纹样花盆,里边放有荷花荷叶,清晨的薄雾抚在荷叶上,朦胧如烟,十分的清新雅致。
之桃奇道:“这冰天雪地的,老夫人这儿竟有开的如此好的荷花,当真是奇景。”
迟晚吟淡笑,见远处来了一老嬷嬷,那老嬷嬷是老夫人贴身的侍婢,府里的人都叫她卢嬷嬷。卢嬷嬷面相有些刻薄,脸上堆满了皱纹,她朝迟晚吟虚行一礼,“二小姐来了,老夫人还未起呢。”
迟晚吟皱眉道:“我记得,这个时辰应是老夫人起身的。”
卢嬷嬷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老夫人冬日贪睡,总不能因着二小姐来便叫老夫人起身吧?还请二小姐稍等。”
知道她有意刁难,也在迟晚吟意料之中,她心头有气,却不能发,毕竟她要想在迟府过得好,少不了老夫人的庇佑。
当下她乖巧道:“嬷嬷说得极是,那我便等着罢。”
卢嬷嬷冷哼一声,扭着身子走了。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迟晚吟都冻得没有知觉了,才听得老夫人传召入内。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手已经冷得发红了,手炉也没了温度,之桃也是在一旁发抖,眼里闪着怒意。
丫鬟掀开碧玉珠帘,迟晚吟抖落肩上的细雪,交给了之桃。她努力漾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盈盈跪倒,“孙女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叫起,对着身边的卢嬷嬷慢慢道:“这茶入口甘甜,很是暖身呢。”
卢嬷嬷堆笑道:“这是大小姐从宫里带回来孝敬老夫人的,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极好,也合了老夫人您的身份。”
“还是千丫头有孝心,不过沁宛和念乔这两丫头也时常送东西来孝敬我。”
迟晚吟听他们说话,便知道这不是在说她没孝心么?可她爹不宠娘不在的,这些年都是靠着当初娘留下来的银两度日,当然还有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前世,她生活拮据,但也是有孝敬老夫人的,不过这下听来,怕是徐云佩从中作梗。
她默然听着,低着头,一点动作也不敢做。
“倒是忘了晚吟你也在这里了,起来吧。”老夫人淡淡道。
迟晚吟忍着膝盖的疼痛起身,老夫人穿着一身绛红色金线绣西番莲纹氅衣,乌黑的秀发间着几根银丝,头戴一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耳上是金累丝珍珠耳坠,她的面容清肃,脸上的细纹丝毫不掩年轻时的姿色。
老夫人看着她强忍着痛意,道“才跪了这一小会儿,膝盖便疼了么?”
“孙女不疼。”迟晚吟笑答。
“卢嬷嬷,你看你这记性,我没起身你也不会让晚吟到偏殿等着么,看她这样子,怕是冻坏了。”老夫人嗔怪道。
卢嬷嬷脸上的笑意不减,“是老奴健忘,还请二小姐别跟老奴一般见识。”
这卢嬷嬷阴阳怪气,说的话也跟针似的,迟晚吟有些不悦,“我当然不会跟卢嬷嬷一般见识,毕竟卢嬷嬷一把年纪了还要管着慈善堂满院子的事儿,也是极不容易的。”
卢嬷嬷险些有些挂不住笑脸,却被老夫人的打断道:“晚吟能体谅便是最好,卢嬷嬷,你去给晚吟也上一杯同我一样的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