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颜折没有想到再一次爬上这座灵山已经是时隔十年。如今的他再不是那个孤单的少年,他想到了在皇城结识的那些知己朋友,他甚至还刚收了一个弟弟。天颜折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不知道那个神神叨叨的叶道人会不会还同以前那般啰嗦。
“你来了。”
天颜折扫过叶道人摆好的三个酒杯,看样子,叶道人等他们很久了。
“其实早在十年前老朽就知道你会来。时机既然到了,那么它要等的人必然也不会缺席。”那个青衣白发耄耋之年的叶道人收了收衣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阿慈一脸茫然的看向天颜折,一双晶亮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红彤彤的唇瓣一张一合:“哥哥……”
天颜折拉了拉阿慈的手,让阿慈坐了下来,随即自己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叶道人的一双饱含沧桑阅历的眼睛,始终有一道余光没有离开过这个漂亮的英气少年。
“只是你旁边这位,老朽却算不得他半分,也不知是因为涉世不深,因果寡淡;还是深藏不露,真龙不显尾。”叶道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天颜折一眼。
天颜折闻言也看向了叶道人,一时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天颜折只迟疑了那么一刻,便意识道,叶道人这是在暗示他什么。不过不等天颜折细想,便又被叶道人的话岔开了思路。
“不过既然都来了,那便是天意使然,而老朽我,只是天意手中的一颗不足为道的棋子,既然不能左右天意,倒不如顺天而为,也好给自己留一条不错的退路。”
“况且老朽这秘密藏得久了,真怕不等老朽说出口,它就不是秘密了。如此一来,老朽岂不是白白忍受了这漫长的岁月。”
天颜折不比凰泽,他除了超高的功法,就剩下了作为一个大将军的智商,和大多数将士一样,为人讲究的是人品道义,至于那些文臣口中的情商他从来都是一窍不通。
此时此刻,如果在这里的是凰泽,他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些只言片语在脑子里细细过滤一遍,任何具有不明确意义的词句都会成为他日后重点分析的线索,就如同他分析欲雪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颜折才会遇到阿慈并把他带在身边吧。
现在的阿慈,一脸好奇的看着边饮酒边感慨的叶道人,又瞅了瞅自己旁边的酒杯,最终没能抵住诱惑,趁天颜折不注意迅速拿起来大喝一了口,像极了防着爹娘偷吃糖果的小孩。
天颜折只得无奈的笑了笑……
叶道人对此只当没有瞧见。
“道人口中的秘密究竟是……天颜折愿闻其详。”天颜举杯,一切只当一场酒后真言。
叶道人颔首,两人碰了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这叶道人放下酒杯之后,便开始娓娓道来:“这已经是一个蒙尘隔世的故事了,说起来,时间长到连老朽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是实是虚了,现在想想,一切都宛如一场梦境……它若真是场梦……就好了……”
叶道人刚起了一个悲怆的开头,阿慈就突然倒在了天颜折的怀里憨憨睡了起来,看样子似乎是醉了。
天颜折只觉得怀里多了一个温温热热的牵挂,一时心里涌出一股异样的悸动,和他认识凰泽、澜希他们不同,这股悸动,轻轻柔柔的,有一种被人依靠的家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久不归家的人,在一个雪夜,遇到了一个站在路口拿着一盏火光摇摇欲坠的灯等他的人,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盏灯的温度。
叶道人也没有在意,他稍顿了一下,便又继续讲了起来:“今年是正元十二大陆公启五百二十一年,古典上称欲雪腾从天而降的那一日为正元十二大陆公启零年。那一年,十二大陆召集了无数将士兵甲,将赤北岭、封狼胥、极星岛三大域每家每户的所有书册竹简全部搜刮干净,所有不配合的文人百姓全部就地格杀并无情的抛尸至乱葬岗,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焚书抛尸!随即又集齐了无数文人墨客撰写古史,自此以后,公启零年前的岁月便成了一群骚客的胡诌乱道,不见经传。”
“也是那之后,十二大陆修改铁令,其中这第一条便是所有人必须至少修炼剑、法、道其中一术,否则视为死罪,除非天生异骨没有根基。这第二条,便是不得进入欲雪腾,被发现者,尽死于十二剑士剑下。这么多年了,除了第一批看守欲雪腾的剑士,其他的人怕是都不知自己到底为何要看守欲雪腾一生……”
“这欲雪腾里,除了封印了一些鬼怪,它的主要目的其实是为了封印一个名为北冥韵之的人——而那些鬼怪与其说是被封印,倒不如说……是监视……是说客……”
“说来,这还是一场人类同魔鬼之间的交易……”
“而老朽之所以在这里,除了不想这秘密埋葬,也是答应了故人替他看守一个人的坟墓……直到他回来……”叶道人的那双尽是沧桑的双眼,仿佛隔着天颜折看向了久远的泛黄的岁月。
“监视?说客?道人,这其中可是还有什么隐情?”天颜折听的糊涂,不得不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道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饮了杯酒,仿佛是一个饮酒解愁的悲伤者,“要说这隐情,还是因为这场人类同魔鬼之间的交易……这场惨无人性的交易……”
“它是什么……?”
天颜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知道,自己即将揭晓一个满是污秽不堪甚至是丧心病狂的真相……
…
“公子?”一个一身粉色锦衣,装扮甚为精致华丽,身后还跟着几个高手侍从的年龄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脸羞涩温柔的递给了欲雪一个手帕,“公子擦擦额间吧,都出汗了。”
欲雪一回神,看到的便是这位姑娘满脸通红递给自己手帕的这一幕。
恍惚间,这一幕似乎和某个记忆的影像重合,欲雪冰寒锐利的双目难得收回了几分蚀骨的寒意。欲雪伸出了手,和影像中的一样,接过了那绣着荷花的白净的手帕,除了欲雪没有笑以外,这一刻,宛如重演。
“多谢……”欲雪最终放轻了语气,而这两个字像是费尽心血冲出了种种关卡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一般从欲雪的喉间逃了出来。
“不客气!”那姑娘眉开眼笑的摇了摇头,耳根处还泛着肉眼可见的朱红,姑娘原本就长的漂亮大方,这一笑更是格外惹人喜欢,虽是远不及欲雪那般美得不可方物,但也是一副容易让男人心动欢喜的脾性模样。
见此,姑娘身后的一位黑衣高手剑士小声恭敬的提醒了一句:“小公主,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催嘛,我就说今天出来有好事,你看看,你们看看,多好的事啊。”这位十七八岁的小公主一脸仰慕的看向了欲雪,随即小声试探道:“公子是外来的吧,皇城我很熟的,公子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着公子四处转转的!哦对啦,我叫凰如画,公子你叫什么呀?”
凰如画,江山如画,可见皇上有多喜爱这位公主。
“欲雪。”欲雪这番来皇城目的很简单,便是为了寻到四皇子,并开始实施他一统天下的第一步。眼下,这四皇子的妹妹就在面前,换成其他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利用其价值,混进皇宫,进行刺杀。但欲雪非但没有如此,还淡淡推辞了公主的好意,“不必了。”
言毕便不顾着急挽留的公主,转身而去。
公主一时也颇为窘迫,小声抱怨着:“好不容易赶走了那些围观的人,这下好了,连他也走了,就说了不要叫我公主,你看你,都怪你,把他吓跑了吧?一点都不好玩,回宫!”
…
凰泽和青脸跟着棠刑官一路来到了棠府的客房,棠刑官将下人都撤走后,关上门就是“噗通”一跪,连连磕头道:“臣不知四皇子前来,这才冒犯了四皇子,还望四皇子饶了臣这一次……都是臣没有管教好这些属下,才会犯了大错,殿下恕罪啊……”
凰泽一时也不想继续端着架子,直言道:“恕罪是天方夜谭,将功折罪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这……”棠水显然是不知当如何将功折罪,一时间也不知这四皇子指的是……
“先起来吧。”凰泽示意棠刑官坐下,低声道:“刑官不如先讲讲茶馆的那个案子。”
棠刑官一听讲案子,脸色这才稍有缓和,一边估摸着四皇子的心思,一边侃侃而谈:“这杀人案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死者的身份是两位中阶中级的法师和剑士,当时封锁了茶馆,听小二说,昨晚的客人都在,单是少了一位红衣客人,这才有传言说是这红衣人杀了他们。不过,这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一把长剑,死者伤口的创面十分平滑,那种程度的作案手法,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杀人,而且臣估摸着,这凶手至少也是一位高阶高手。臣也是把南区都搜了个遍,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见着,这才草草断了案……”
棠刑官讲着讲着就觉得有一双凌厉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棠刑官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满是寒意、仇视、愤怒的眼睛,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快快移开了视线。
四皇子倒是一言不发的在斟酌着什么。良久问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问题,“这两位死者的至亲没有什么反应吗?”
不料此言一出,棠刑官当即脸色大变,眼神有些微闪躲,额间也开始渗出了些许细汗。
凰泽不动声色的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