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归西的时候，余蒙蒙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她从床上坐起来，穿好了衣服，梳了最精美的发髻。还央求白华让自己到寝室外去用餐。

看到她如此有兴致，白华也就笑着点头了。他抱着小公主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她梳妆，然后才牵起她的手一同去了外面。

余蒙蒙的胃口是难得的好，苍白的脸上有明显的红晕。白华在一旁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忍不住将女儿交给九玲抱着，自己则将衣袖卷起，像给那个他真正爱着的小女子一样，也给他此刻的王后不住地夹菜。

他慢慢地发现，只要自己不是一开始就给什么人定论的话，将心放平了，也是渐渐地能发现对方的好的。

比如，他从前觉得王后对他一厢情愿的爱是种困扰，然而，当他经历过一次爱情以后，他才能真正的理解那种爱其实有多么的难得。

甚至，他可以感同身受。他如今也知道其实不管王后之前做过多少在他看来是十分不恰当的事情，可是本性却并不是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

她至少是通透的。只是无知又容易听信他人而已。

“陛下”余蒙蒙有些感动，更有些受宠若惊。她望着白华的目光温柔似水，里面缱绻的柔情似化不开的蜜糖一样。白华笑着回望，用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快吃，不然就凉了。”

“嗯。”

这样亲昵的举动令余蒙蒙红着脸，她十分听话地低下头开始吃东西。眼里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只不过，回味过来，确是甜的。

然后，猝不及防的苦涩从心底里蔓延开来，瞬间遍布全身。

这样的苦涩让她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做不了。目光直直地望着地面，她突然觉得好害怕。因为不舍这样的日子，所以更不舍。

她不傻，知道自己自从生下了女儿以后，身体就每况愈下了。

“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静谧的屋中显得异常清晰。

突然有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了碗中，和碗中的转瞬又菜融合在一起。

余蒙蒙惊恐地摸着自己脸上的泪水，惊愕地看着手上的湿润水渍问：“这是什么？”

“那是眼泪。”白华痛心地抱住了她。他以为只有她才是会落泪的。

“我怎么可能有眼泪？”余蒙蒙惊恐地看着白华，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妖是不可能有眼泪的。”这样的异常现象更是让她的心中感到了猛烈的不安，她几乎用尽了全力想让这些奇怪的液体消失。却不防，尖锐的指甲几乎差点儿将她的脸划破。

“可是你会。”白华用力地搂着她，防止她做出更剧烈的动作伤到她自己。双手更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

渐渐地余蒙蒙冷静了下来，脸上也没有方才那灼人的红润了，她的下巴无力地搭在白华的肩上，用一种任谁听了都心痛的语气问：“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白华听到她的声音，心里钝痛着，什么也说不出来，顺势揽着她的腰，抱起她就要往寝室中走。余蒙蒙却在这时候吃力地挣扎起来，握着拳头捶打着他的背，一字一句地质问着：“你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了我快要死了，才对我这么好的？”

白华无言地沉默着，只是一步一步地不停顿走着，任凭她在自己身上发泄着。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眸子越来越暗淡。

她说得很对，对到让他无法反驳。

若是早知如此，他何不对这个小妖好一些呢？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将她自己的一生都赌在了他的身上，有什么错呢？他何至于冷落了她将近五百年之久？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余蒙蒙此时已经全身无力地耷拉在白华的怀中，声音孱弱到几乎不可听闻。

“如果，你一直一直都对我那样冷淡，那么我就不会心存期盼你让我更爱你，更沉浸在你的温柔中不可自拔了，可是我却要死了”

“为什么非要在我快要死的时候，你才对我好呢？”余蒙蒙伸手搂住了白华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之中，眼泪顺着他的皮肤一滴一滴地往他的衣服里面流。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会舍不得死的。”

说完，她就歪着头昏过去了。

白华坐下来，仍然将余蒙蒙抱在怀中。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幽深的目光中尽是悔意与悲伤。

到头来，原来她们两个，他一个都保不住！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若是有泪的话，他必定早已经哭了吧。如此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情绪都堵在胸口无法发泄出来。

良久之后，余蒙蒙终于有了动静。醒来的她目光却是一派淡然，吃力地伸出手摸着白华的脸，目光中是对白华的痴迷，深处却透着谁也看不到的暗色，她面带笑容，动情地说：“白华，我真的好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可是，我下辈子，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说完，她语气中的决绝如同一只千斤重的大锤子一样砸在了白华的心上，让他在这样寂静而黑暗的夜中无言。

看到白华什么都没说，余蒙蒙眼中不由地闪过了一抹失望。她一直都知道，白华的爱对自己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她的痴心妄想，都抵不过他的一个眼神，如此轻易地就能将她的所有都瞬间烧成灰烬。

她哀哀地垂下了手，睁着的眼中毫无生气。

白华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余蒙蒙。然后，他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般，猛地将她抱紧在自己的胸前，仿佛要将她使劲儿揉进自己的骨子中一样，无声的动作在暗夜中无声地颤抖着。

只有白华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的悲痛欲绝。他发现，如果自己连她也失去的话，自己也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他忽然疑惑，自己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