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这一个月都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演出也都很顺利,师父,您看…”能不能解了禁。
梁正朝照例每天晚上九点打电话汇报情况给卓云舟,这一个月,亮的确乖巧听话,不吵不闹,没有手机,没有郝格,照样活着。
似乎郝格说的是对的,只要有自己,亮就可以。
“我说过,只有事情结束才能让你们正常生活,既然他适应力这么强,再等一两个月也不成问题吧。”卓云舟啄了一口茶。
是自己憋不住了,每天都能想起郝格送他离开时的神情,每天都要面对亮的顺从,心里总是憋闷,太煎熬。
“好的。”可对于师父,他只有答应的份。
通话结束,把手机递给守在身边的卓芸。
送走卓芸,梁正朝颓然坐在沙发上。
明亮从书房走出来:“结束了?”
闭上眼睛点头,梁正朝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亮…”无力的叫了一声。
明亮坐到梁正朝身边,伸手帮梁哥按摩头部,说道:“梁哥,你不用担心,我有解决办法。”
梁正朝猛地睁开眼,他就知道,亮不可能这么乖乖就范。
“师父还没找到除掉格子最好的办法,而我已经想好怎么保护她,好像这步我走的更快些。”明亮轻快的说着。
一把抓住亮的胳膊,梁正朝皱紧眉头:“绝对不行!”郝格用命换他回来保护亮,他不能连这件事都做不到。
“哥…”明亮停下了按摩,认真的看着梁正朝,“我猜,是格子让你一定要回来陪着我的吧?”
梁正朝愣住,亮,真的什么都知道。
明亮轻笑一声:“你们总是护着我,觉得我还没长大,但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格子是我视为救命稻草的人,我怎么可能让她出事?”
“救命?”梁正朝疑惑的看着亮。
“其实当年让我真正注意到的,是她的身份,律师,可以让我们脱离那犹如卖身契一样的合同。”
亮的眼睛里竟然有着冷酷的神色。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她又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认识她。可我也没想到,越接触反而越不想跟她谈那些负面的东西,跟她在一起的快乐早就覆盖了在这里的不幸。”明亮说完,神情慢慢恢复成以往的柔和。
“所以你才想去克图开小园子?这样既能跟郝格在一起,还可以锻炼自己的能力,为最后的离开做准备?!”梁正朝恍然大悟的说道。
明亮嘴角带笑,点点头:“正因如此,我一直没有表白。”
他要彻底成为自由的自己,才有给格子安稳的资本。
“你打算自己走?”一种被背叛的酸楚涌起,梁正朝红了眼眶。
“那不可能,一定是我和你。”明亮温柔的看着梁哥,他怎么会抛弃他,这是从年少就决定要走一辈子的人。
“没跟你说是因为还没到最后。”一边安抚的说着一边伸手拍拍梁哥的脑袋。
这是亮第一次对他做这个动作,以前都是他对亮做。
梁正朝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亮,说的是啊,他怎么就会一直觉得亮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他?这么多年,到底是亮没成长,还是自己一直原地踏步?
明亮站起身子,伸个懒腰,转头咧嘴笑着:“梁哥,我饿了。”
一下子笑出了声。梁正朝也回到了老父亲似的状态:“两个小时前,刚吃完晚饭,你还行不行?”
明亮直接朝着厨房的方向蹦哒,梁正朝也起身跟过去。
在有说有笑间,他似乎有种面对郝格的感觉。
也是终于懂得了,亮被她吸引的本质。
林东站在武校门前,已经斑驳的字体提醒他,真的过了很久了。
刚毕业的两年,还会跑回来看看,后面参加工作越来越忙,就再也没了时间。
还真没想到,自己落魄的时候,能回来的地方竟然是这儿。
边想边往学校里面走。
进了校门,是塑胶铺的操场,走过操场,便是明显有年头的一幢五层教学楼,说是教学楼,其实一到三层都是宿舍。
林东沿着教学楼走着,当时自己住在二楼的宿舍,早上贪睡,但又不敢迟了晨练,有的时候就直接从二楼跳下来,那会儿的他,就很生猛。
一阵喊声引起他的注意,在操场与教学楼的夹角处有十来个孩子在做热身。
林东停住脚步,看着孩子们出神:那会儿的自己也差不多这么大,年少轻狂,总是打架,可依旧底气十足,因为那会儿,身边有他。
他,现在又在哪儿呢?
熟悉的音色钻进耳朵,林东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直直的盯着,自己一直记挂的人,从背影就能看得出来。
“叶晨光?!”林东大声喊出了他的名字,不管是不是,总得弄明白。
老天喜欢有勇气的人,会给以嘉奖。
男人转身,眯着眼看向林东,几秒后,朝他奔来。
林东想迈步,可是腿却在抖,他在他身边,永远没出息。
一个结实的拥抱,他比以前健壮的多。
“小东,你怎么来了?!”拥抱过后,叶晨光边拍林东的胳膊边说,“练的不错啊!”
古铜色的皮肤,晃眼的大白牙,利落的寸头,干净的笑容,除了眼角笑出的小褶子,他,真的一点都没变。
叶晨光看见林东在愣神,一把揽住肩膀:“兄弟,这是激动的僵住了?不至于啊,小时候的你多猛。”
林东眨眨眼睛,侧过头看着比他高一点的叶晨光,是的,他回来了。
伸手勾住叶晨光的肩膀,笑着拍拍他的胸肌:“我刚才还以为我做梦呢!你竟然在这儿当教官?!”
“对啊!外面太难混,还是回来好!”
俩人就这么勾肩搭背的走到孩子们面前,才放开。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铁哥们儿,林东!”叶晨光骄傲的说着。
林东笑着鞠个躬,站直身子看到孩子们纯真好奇的眼神,觉得实现了自己当年的梦想。
等到叶晨光下了课,哥俩绕着操场边走边聊。
“操场什么时候重新铺的?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土操场,那一刮风,相当刺激。”已经好久没有忆当年的林东有些兴奋。
“我回来的时候就铺好了。”叶晨光答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离开的第十年。”
“为什么回来?”
“因为…外面的社会我不懂。”叶晨光双手插进兜里,“我只适合这种不费脑不动心的技术。”
“你…跟她结婚了吗?”林东意识到叶晨光可能不顺,但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当年能让叶晨光放弃学武的那个女孩,是他最嫉妒的存在。
“没有。”叶晨光摇摇头,抬头看着无云的天空,“一腔热血,不过为空。”
林东是心疼的,这么多年他不找他,就是觉得他应该已经拥有了幸福,那么自己,就不要再去打扰。
毕竟那时的叶晨光真的是信心满满。
“你才多大,她才多大,你们怎么可能在一起?”这是当时他们的教官对叶晨光说的话。
“我十五,她十二,怎么就不能在一起?!”这是林东第一次见到忤逆的叶晨光。
“你不好好学武,拿什么跟人家在一起?学也退了,还回去做什么?!”
“我可以保护她!”
“保护能当饭吃吗?!”
“那我可以跟我爸一起做生意!”
“你!”教官被气的说不出话。
那时候的林东扒在办公室高高的窗户边上看着里面的场景,而叶晨光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没了力气。
掉下来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完了。
叶晨光跟教官听到声音赶忙走出来,看到揉着脚腕的林东,他想走过来安慰他,他却不顾疼痛直接跑走。
那是三十多年来他唯一的一次落泪。
躲在教学楼的顶层楼梯拐角处,想着叶晨光跟他说过的话。
哥,你不是说你不想上学也不想做生意吗?你不是说你真心爱武术吗?不是都说好了…以后…要去做警察…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一拳打在旁边的栏杆上,林东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到底算什么?!可以让你抛弃理想跟我?!
又是一拳,铁质栏杆嗡嗡的震着。
林东看看自己左手食指中指关节的疤痕,又转头看向叶晨光:现在,不还是在我身边吗?
“都过去了。”叶晨光低下头笑着看向林东,“这又见到你,真的很开心。”
“我也是。”难得的矫情,林东全给了叶晨光。
“走!我下午没课,中午请你吃顿好的!”叶晨光再次揽住林东的肩,往校门走去。
经年之后,原来我没有弄丢你。
郝格笑着跟白洛挥手,送走她,算是落了一个安心。
白洛慢慢的跟着人流走,回想刚才郝格对她说的话:
“放心的去过全新的生活,我如果需要,自然会找你的。别想其他,我搞得定。”
“如果幸运的话,还能再见。”
就像那个噩梦般的晚上,她的出现,真的犹如天神下凡。
被逼到死路上的她,只能靠在冰冷的墙上,瑟瑟发抖。
“白洛,你以为从我大哥那儿拿了好处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任何事,都是有对价的。”五个黑影逐渐逼近,“只是让你陪陪我们,你有什么不愿意的?!”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扯开一个口子,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你们…干嘛呢?”是郝格的声音,没错。
几个黑影回过头,嬉笑着:“做该做的事,怎么?你也一起?”
“可以啊。”郝格走了过来。
“站那儿!你他妈谁啊?!”带头的黑影喝道。
“你到底要问什么?问我,问他,还是问你妈?”郝格走到了五个黑影后面。
一起转身,不屑的说着:“你这女人,不收拾不行啊。”
“那我还得谢谢你们喽。”话音刚落,郝格掏出兜里的双手,辣椒水被喷了出来。
五个黑影纷纷低头捂着自己的脸嚎叫着。
白洛也跟着咳嗽起来,眼睛有点睁不开。
郝格快速闪到白洛身边,掏出眼镜跟口罩给她戴上。
可是面前的五个人却缓缓转过身,带头的喊道:“跑?!想都别想!”睁开一只眼睛,拳头挥过来。
郝格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白洛尖叫着,另外一个人赶忙过来捂住白洛的嘴。
“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英雄吗?!”又是一脚,郝格整个人撞在墙上,跌落。
“我不是英雄…”郝格慢慢撑起身子,抬眼看向带头的黑影,“你们要毁就毁我,让她走!”
一阵笑声。
“怎么?她吃饭你买单?”带头的把脚踩在了郝格的腹部,渐渐使劲。
“是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行为,谁来买单?”郝格勾起沾满血的嘴角,“那个大哥,是否承担的起两条人命?”
“小姑娘,这儿没有监控。”得意的语气,“我们也不傻。”
“麻烦你们抬头看一眼…墙头上的手机是否清晰?”郝格用手指向上指着。
五人抬头,墙头上真的架着一部手机,他们甚至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这可是直播…虽然我不确定有没有人报警,但起码会有人录屏。”郝格说完这句,又被扇了一巴掌。
“把那玩意儿拿下来!”带头的吼着。
“大哥,墙太高了,爬不上去,够不到啊!”试了几次后,其他人无奈的说道。
“草!!!”暴怒的声音传来,带头的准备一脚踩死这个女人。
警笛声,越来越近。
其他人拽着带头的溜走。
白洛爬到郝格身边,哭的稀里哗啦。
“报警啊,笨蛋,再叫个救护车。”郝格伸手点了下白洛的脑门。
“警察…不是…已经…来了…”白洛抽泣着说。
“那是我放在别处的录音,快打,万一他们折回来就真完了。”郝格疼的闭住眼睛。
“好…好…”白洛翻包拿出手机报警。
其实所谓的直播也不存在,立在墙头上的手机只是在录视频,而那几个人抬头看向屏幕的脸都清晰的呈现在了视频里。
那场审判,进行了将近一年。
嚣张的他们,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
郝格帮自己找的律师,成功的将其中三个人送上了死路,另外两个人判了十年,自己只是最无辜的无罪释放。
扫黑除恶的风将他们的大哥也吹的不剩分毫。
“任何时候都不要用交换的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制衡才是最安全的。”这是躺在医院床上,脸肿着的郝格对她说的话。
白洛看到眼前的安检门,回过头望向刚才郝格在的地方:能陪她走到这儿,已经是幸运的,若有需要,山海皆平。
宗关熟练的推开书柜,敲了两下后面的门,转身到桌子旁开红酒。
步天打开门,无奈的说:“又喝?”
“你在里面待着不闷吗?出来聊聊天喝喝酒挺好的。”宗关轻快的说道。
坐到床上的步天说道:“你这酒瘾简直了。”
“图个开心嘛。”“嘭”的一声,红酒塞子被拔了出来。
宗关拿出抽屉里的袋装小吃扔到床上,把红酒倒进杯子里。
杯子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喝了一口,宗关咂咂嘴,说道:“而且我还想听郝格初中的事。”
“你跟她在一起的话,就别再提初中的事,因为有我。”步天咽下酒回应道。
“你以为不提,她就能忘?”宗关用腿撑住拿酒杯的手,“这都过去十几年了,你不还是最重要的?”这些时日跟步天的接触,让宗关清楚的认识到他俩有多相似。
步天沉默,又喝了口酒。
“初中的她,真的灿若星辰。”一杯都快饮尽,步天才又开口,“任性洒脱,可爱活泼,尤其是她的笑,太温暖了。”
宗关笑着点头,拿根鱿鱼丝放进嘴里。
“见过一次失落的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护着她赢。”
步天不想让这生命中的光有一点熄灭的迹象。
“所以…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步天觉得不能继续这么拖下去。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老步,郝格不会让你走的。”宗关摘掉眼镜,眯着眼说道。
“你可以。”步天坚定的看向宗关,“这是在救她,你是明白的。”
“我明白有什么用?她不接受…”将杯里的酒饮尽。
“等我到了警察手里,她就会接受的。”步天也把酒喝完。
宗关抬眼看向步天,对啊,就如现在郝格允许他留在身边一样,人的适应能力总是无穷的。
步天拿起酒瓶倒好红酒,接着说道:“她对我就是当初的执拗,我们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她值得更好的未来。”
“你信的过我?”宗关问道。
“当然,总比那个说相声的小子好。”步天点头。
“郝格跟我说…她接近明亮…是为了找你…”这个疑虑困扰宗关很久了。
步天有些惊讶的说:“哦?可能一开始是这个目的吧。”
“她对明亮…也许…真的有感情。”认清事实,真的好难。
“不,她对你才有感情。”干净利落的否认。
宗关一下子戴上眼镜,看清步天的脸,不像是喝多的醉话。
“我当初也打算杀了你的,但她不让,给的理由是不想将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你毁掉。”步天微微笑着。
原来,她不止一次留过我的命。
“既然你以前可以是温暖的,那以后起码可以做到不离不弃。”步天也曾奢望的想过自己能够有这个资格,但不可能的事终究是不可能。
这种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宗关使劲的点头,下了决心:“好,我找机会。”
步天释然的笑起来,碰了下杯子:“谢谢。”
眼泪落下,郝格看着手机里的画面,呼吸都开始颤抖。
我们两个,真是可笑。
转眼就已是八月底的光景,那边应该快有动静了。
父母长辈早已安排好,明亮梁哥在一块儿就没事,白洛已经安全出国,林东有叶晨光陪着…
所剩的唯一顾虑,就是老步。
对于他,最安全的地方,是那里。
就让他去吧。
郝格拿起青梅酒的瓶子猛喝一口。
自己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