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子妇未曾谋面,在魏国与众官家女亦是不熟,此番应邀去太子府赏花,着实有些牵强。
就当我穿着一身还算得体大方的衣裳,走至太子府门前正要拿出拜帖时,一个身影从后挤兑了过来,幸亏我平常身手还算敏捷,扶住梁柱站定,方才向始作俑者望去。
一张鹅蛋粉脸,一件水红锦袄,年纪大概十三十四的模样,便已十分娇艳动人,只是这行事作风,实在是比我还蛮横了些。
“哪家的官女,竟敢挡我的路?”她冷脸,扬着下巴对我挑衅。
这里是太子府,莫出头,莫丢了大兄的脸,我心里小声念着,准备不予理睬让其先行,却没想到她蹬鼻子上脸,又讥讽道:“不说话,是聋是哑了?”
过分。
我敛起眸,正要动唇回击,却听见清冽温婉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
“魏翎。”我转身,只见来者一身浅黄素纱外披白绒短袄,薄施朱粉,青黛蛾眉,好一个清淡如菊的美人。
“纾姐姐。”那蛮横的天之娇女闻声,转眼便忘了我,去与她那位纾姐姐叙旧了。
我努了努嘴,暗自低叹一声。
“这位姑娘,面生的很,不知是哪家的淑女?”那位清浅美人与天之娇女寒暄一番便走至我身前,声音轻柔如若晚风拂过。
“姑娘又是?”我丢了话题过去。
“复姓公孙,姑娘唤我绿纾即可。”
“公孙?”我听着下意识搭起话来,“姑娘可识得公孙衍……额,公孙衍先生?”
“正是家兄。”她浅笑道。
我一惊,竟是公孙衍的妹妹,一个自带煞气的武将,竟然有这样温婉如菊的妹妹,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样不知礼数的卑贱女,不知堂姐为何会邀,纾姐姐你理她作甚,太子殿下一会儿便要回来了。”天之娇女在旁,好不飞扬跋扈。
“你说谁卑贱?”真当我是软柿子,随意玩捏了。
“哟,终于会开口了,小哑巴。”天之骄女对着我讥笑道。
“魏翎!”一声稳重又颇带威严的声音从太子府里传来,将我差些控制不住的怒火掩盖。
“堂姐。”
“太子妇。”
我闻声一惊,猝然抬头望去,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天庭饱满,体态纤秾合度,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云姬见过太子妇。”我缓缓回过神,端重的向其行礼。
“你就是云姬?”太子妇闻言一怔。
“承蒙太子妇不弃,邀臣女出席赏花。”我双手送上拜帖。
她接过,匆匆扫过一眼,随即给了身边的侍女,又细细打量了我一眼,那道带着强烈探究的目光刺的我头皮一阵发麻。
终于,那道目光移开。
“相国的妹妹,果然非同一般。”太子妇笑道。
“什么!你竟是那个势利之徒张仪的妹妹!”魏翎在旁,高声道。
“放肆!”太子妇一声高喝制止住了魏翎,厉声道:“都是平日太过娇纵于你,还不向云姬姑娘赔礼?”
“堂姐……”魏翎气势瞬间弱了下来,一副忿忿的样子。
“我大兄在魏危难之际匡扶魏王,何来势利?”我冷笑。
“他去了秦国效力,就是叛国!”魏翎口无遮拦,大肆放言。
我冷笑的更是彻底,“照姑娘这般言论,公孙先生亦曾为秦效劳,秦魏河西之战,公孙先生歼灭魏军八万人,以至于魏国十年内无法再与别国抗衡的能力,楚国一出兵便连丢了八个城邑,不知这样,可算是叛国?”
“你——”魏翎吃瘪,在其身旁的公孙绿纾脸色亦是一变。
“够了,魏翎,还不向云姬姑娘赔礼?”太子妇冷声对魏翎道。
魏翎迫于形势,对着我敷衍说了一声,“抱歉。”
“别介。”我转过身子,“我这人记仇的紧,这事,我记下了,回头与我大兄谈论此事,不知大王可会知晓。”
“不——”魏翎此刻,倒是着急了些,眼神一个劲儿的向太子妇求助。
太子妇长叹一声,正待言语,却是公孙绿纾率先对着我笑道:“大争之世,能者之士自然依附强者一展宏图,商鞅本是卫人,后又侍奉于魏,最终去了秦国,商君变法使得秦国民富国强,立威于诸侯,只是结局如何?”
“秦孝公方逝世,便被如今的秦王迫于形势车裂示众,令兄与家兄因秦之威名投奔,如今皆回魏也只是彻底看透这秦王与秦国公室的嘴脸,魏国是母国,生养之地,相信令兄与家兄联手,一文一武,定能使魏国立于不败之地。”
公孙绿纾一番话,着实说的滴水不漏,竟连我也有一丝动容。只是可惜了,这战国结局的最终胜利者,是秦国。
“绿纾姑娘,博晓通识,云姬敬尔。”我对着公孙绿纾行了一礼。
“云姬姑娘多礼。”她回我一礼。
“好了,时候不早了,一同进府罢,各官家淑女已经到了不少呢。”太子妇打着圆场笑道。
“是——”我与公孙绿纾应合着,相视一笑,随太子妇向府里走去。
魏翎一人在身后,我听见跺脚声,料想此刻脸色定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