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珊瑚色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片叶子该烂了,多恶心啊。”她说完,重新闭了嘴。长空哈哈大笑,双手拍着膝盖,这幅张牙舞爪的样子惹怒了侯聪。他脸色一变,极为阴沉,这个死丫头太讨厌了,软的不吃,莫非要吃硬的。
侯聪的声音冷如霜,字字落地有声:“我命令你吃。”
“是。”白衣说完,母兽一样的小脸儿袅娜地向前一倾,眼神里依然带着一股排斥,不情不愿地咬住了侯聪的筷子,吞下了那口又是肉又是丸子、又是米饭又是青菜的奇异卷儿。她防备着尝到菜味儿,囫囵吞了下去,连忙去喝茶。
“真是孩子气。”侯聪已经又依前卷好了一个,不依不饶递给她,“我会好好调教你的。不然如何执行任务?不过我们循序渐进,今天只吃三个就行了。”
长空笑歪了的嘴凝固住了,因为白衣乖乖就着侯聪的手,又吃了两个。甚至越嚼越细,不再怕青菜的样子。
侯聪的眼神刀子一样飞向长空,“征马校尉”,他故意叫他正式的官职,“瞧见了吗?看见怎么教育孩子、养育妹妹了吗!看见我怎么带兵了吗?”
“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您这几天把她教养得越好,她越早把您捆起来给我。哦!气到咯!气到咯!出去看晚霞天儿咯!跑咯跑咯!”长空拍着手,来拉白衣出门。因为他这次怼侯聪怼得实在是又快又好,连侯聪也未生气,竟然差点“噗”地一声笑出来。幸亏没人注意。
众人用完了晚饭,青松率人收拾好了,往厨房里抬。其实春日的晚霞天儿也好看,夕阳是早就落了,暮色正在此时四合而来。侯聪莫昌等人也纷纷背着手,出了堂屋大门慢慢徘徊,看长空像只花蝴蝶一样满院子飞,让白衣看这个、弄那个。整个大桐融在炊烟袅袅与归家步步的那种温馨里。白衣一时觉得天地清明,心内凉爽,小手往身后一捋棉裙子,就要坐在大台阶。长空箭一般窜过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及时将一块薄薄的灰绸、淡黄花儿刺绣的坐垫儿,垫到了白衣屁股下面。除了白衣习以为常,根本没有影响自己的任何心绪外,其他人全部震惊。
“长空,这又是坐垫儿,又是大手巾,你随身为你妹妹带了多少东西啊?”首先发问的是独孤正。
“长空,就你刚才使用轻功的敏捷度和速度,我觉得你的武功不在白衣之下。”元又也很吃惊。
侯聪、莫昌与慕容行三个人虽然保持了一贯的沉默,但都对这两个问题同样关切。侯聪的余光看到,唯独白衣双手托腮,看着茶花看着树枝,对身旁的人已经毫无兴致。
“这个死丫头,真是孩子气。”侯聪心里一边叹气,一边听长空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我说什么来着?还是那句话,做哥哥的心情,你们不懂。当然了,每家每户的哥哥也不一样,慕容行,听说你也是哥哥,你怎么照顾弟弟妹妹的?”
慕容行难得一笑,带着股闷骚的劲儿头,“我不如你,我不敢和你比。”
听到这句揶揄,独孤正和元又都笑了起来。但这都没影响长空继续吹牛,他站到了妹妹身后,捋着白衣的几缕碎发,“你们真的别看不起我,我呀,能力并不差。文是文,武是武,虽说忽忽下吧,但总体水平是在的。而且,最最关键的是,只要是为了我妹妹,我简直是有万丈热情和无限潜质,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吧。”
大家笑了起来,渐渐沉默了。春光与晚霞天儿,本不需要说什么。日子如果就这样过下去,也许就很好。
许久许久,莫昌看了一眼侯聪,说道:“不仅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原来房舍也如其人。这个院子和房子,雅致贵气精细优越,又有些小小曲折难近,和小侯将军很像。”
长空撇撇嘴:“哪里那么多废话,就是和他一样没意思呗。妹妹你说呢?”
白衣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手臂指了指院子中间,“那里,要是有一架秋千就好了。”
“我带你去打秋千”、“我回家给你弄秋千”,莫昌和长空,又因此引发了嘴仗。
戌时过了,青松来请示安寝的事项。侯聪不耐烦,摆摆手,“老规矩——听我的。”他让青松吩咐下去,凡是这院里伺候的,都可以放假了,明日卯时再来。接着,叫了一声“白衣”,转身进了房子,向着卧室走去。
五个裁判跟在后面。侯聪亲自添了香,站在《寒梅图》下立规矩:“裁判呢,必须在我们安寝后才能离开,离开前要离我们50尺开外。我这个人,夜里脾气比白天大。”
莫昌和长空看看慕容行三个,三个人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侯聪继续说下去:“安寝之前,我要读书。白衣呢,继续寸步不离,也就是,不能离开我所处的房间。但是,不要打扰我。”
“是。”白衣略熟了些,在屋子里走动了几下,就近看着拔步床的木雕。
“床不行!床不行!”侯聪急匆匆地拦住她,“这个房间你哪里都能去,都能动,我的床不行!”
“切!就你,还嫌弃别人?”长空第一个跳起来反对,“你以为我妹稀罕你的床呢?呸呸呸,这叫什么话?我重新说,我还怕你的床脏了我妹妹呢?呸呸呸,我再重说——你让我妹妹睡哪儿?”
这个问题有了答案,侯聪、白衣袖着手,看几个裁判坑哧吭哧从仓库抬了一张床过来,摆在了侯聪卧室的正中间。
“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这就是侯聪的要求。
就要执行“50尺”距离的“夜间规矩”了,长空拉了妹妹耳语,让她小心侯聪。慕容行等则拉了主子耳语,又把玩缚杀的几个重点技巧重复了一遍。其实两边的内容差不多:利用对方熟睡的机会一把捆住,结束战斗。
莫昌带着温润的笑,看着房间的左边,与房间的右边,白衣和侯聪好像是听懂了,纷纷点头。他向留在房间的两名选手道了晚安,带着不放心的另外四个人,退了出去。
厢房里,给裁判下榻的地方,他们还是第一次有空进来。长空颇有些舍不得慕容行他们,主动提出五个人还是晚点儿睡,一起说说话儿也好。另外四个人刚点了头,长空又不满足了:“这没有酒没有菜,没有姑娘没有舞乐,有什么意思啊?我看,他们俩反正也打不起来。咱们出去玩玩吧?”
慕容行带头,代表三只“毛”表示坚决不同意。长空耷拉着个脸,一肚子不高兴,叫嚣着要立即回另一间房子睡觉。莫昌平衡了双方的态度:“今晚毕竟是缚杀的第一夜,作为裁判嘛,盯着点儿好。若是一夜无事,明晚还可以出去欢聚嘛!”
此话一出,全体同意。
侯聪卧室里的气氛可没有这么其乐融融。侯聪俯在小案看书,并看不进去,因为他发现白衣坐在小床,眼睛已经盯着自己的大床盯了一刻钟。
“大公子,”她开了口,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抬头,保持着节奏,放下书,“你说。”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靠近你的床。”白衣话音刚落,如同一道白色闪电,飞身过去,扑向了侯聪的被褥。
长空等人正聊得开心,听到了一声惨叫传来。而且正是侯聪的声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