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侯聪摆出将军和司的款儿,“这是下对的态度吗?”
“你的脸红了。”白衣说。
侯聪也不示弱,“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宇文白衣,这是下对的态度吗?”尽管语气是威严的,但是这被重复了一遍的话,毫无力道。白衣不再看他,虽然他的确躲到了灯影里。她开始自顾自在纸画了起来,不过嘴也没闲着:“师徒之道,在于习学。我方才问大公子的,本来就是制作傀儡的技巧而已,和什么下对的态度,有什么相干?”
侯聪想起来,自从14岁那年初见,琢磨这个丫头是琢磨了千百遍,但如果是私下里、就近的相处,眼下竟然是第一回。她和看起来不太一样。
这时候白衣好像画到了一半,自己端详着,又瞧瞧侯聪,“师父,你当年画的我,是穿着衣服的还是不穿的?”
侯聪下定决心不回答,先看看她的“画作”,批评打压一下再说。结果,她在纸画了一个拳头大的人头,只勾了几条线,丑得如同幼童涂鸦。
“这怎么能是我的脑袋呢?”侯聪感到心痛,“而且,你没学过画法?连描样子都不会?”
“不会。”白衣理直气壮。
侯聪算了算,要是从头开始教她学画画,临摹画谱,那恐怕得先打一年的基础。那时候——是的,那时候她恐怕已经死了。想到这一层,侯聪把气消了一半,对她油然而生了一份同情和愧疚,尽管他立即用理智把这份同情和愧疚驱赶走了。
他重新走近她,语气耐心了不少,“这样,我先替你画设计图,你负责决定我怎么画,好吧,算我把你心里的样子画出来,行吗?先告诉我尺寸。我们就当是你画的。”
她默默把笔交给他,好像有很大地不甘心,不过到底没疯魔,明白侯聪说的是对的,“那我要一个和小白衣一样大的。脑袋需要多大尺寸呢?”
“又胡闹了,”他重新变得像祖父,简直想敲一下她的额头,“我个子比你高,一个小小的我,自然要比小白衣大。”
她直摇头,满脸拒绝,“小白衣抱起来是正正好好地舒服,再大一点儿,怕就累了。”
他妥协了一把,“那么,就高一寸。”
“半寸吧。”她说。两个人来回讲价,终究把身高定了下来,接着,他算出各个部分的尺寸给她看,脑袋,围多少,下围多少,腰怎么算,胳膊和腿儿怎么算。她弯下腰靠在桌子,托着腮,听得入神。是侯聪先打了个哈欠,知道时候不早了,让她选料子。
“我要白色的木头,我要金黄金黄的轴心,我要银色的线。”
侯聪无奈的笑笑,白衣的品味是个谜,这明明是孩子喜欢的风格。但是仔细想想也不难看,他允了,带她把一个个尺寸、部位,写在小纸条,做成标签订在了材料。
“再找个空,我就要教你做了。先从木工开始。”侯聪作为师傅,不顾困顿,开始摩拳擦掌。
“唉,”白衣叹口气,一点不给面子,一点不虚假,“我看多半是你来做,我来看。不过好歹我会贡献一点儿力量的。”
她看着他做?——从来没有的事儿,除了小时候父亲侯重带着自己在这里,他都是一个人泡在工具房。不过,想想也不错。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带着白衣飘出了大门,裁判们慌慌张张站起来,早就呵欠连天,连长空都没有什么废话,悄悄儿跟在侯聪、白衣后面,又回到了侯聪住的偏院。一院子的月光,照得植物的更加幽静芳菲,香气直钻人心。
侯聪以为这一天结束了,信步走进堂屋,慢慢回到卧室,忽然觉得背后一凛。“白衣呢?”他握紧拳头四处环顾,觉得四面八方都是那个死丫头拿出绳子出击的影子。他的背沁出了冷汗,听到响动之后冲出了那层门帘,却把青松吓了一跳——青松预备好了两个大浴桶,白衣刚刚也没离开,正在看青松做事——她最大的爱好。
青松调好了水温,放入了柏叶与茶花瓣,看着主子出来来,凶神恶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侯聪收回了战斗姿势,却听到白衣吩咐了一声:“小哥,你出去吧,叫你再进来。”
“什么?”
“什么什么,大公子就会说这两个字。规矩是先帝定的。咱们不是应该一起洗吗?伺候的人也不许在旁边。按理说,弄这些的也不该是青松。不是我为你弄,你为我弄吗?”
“哼,虚张声势。”
“大公子不要以己之心,度白衣之腹了,大公子准备入浴了吗?莫非要放弃吗?”白衣说着,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她的棉裙子飘然落地。
“你以为我怕你?不如这样,我们开启一个挑战中的挑战,如何?你敢吗?”
侯聪一边说,一边打定了主意,并且向着浴桶的方向迈了一步。
“愿闻其详,反正我一定能赢。”白衣时刻记得哥哥教导自己“激将侯聪”的战斗精神。
侯聪仿佛觉得胜券在握了,“傀儡人挑战——看谁先眨眼,谁就输掉,谁就收拾洗澡水!”
白衣又像小兽一样歪了歪头,算是思考,“如果我们手忙脚乱脱下衣物,恐怕难免低头,那么趁机眨眼也是有的。”
侯聪聪明一世,并没有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正处于战场模式,把哥哥那套拱火模式用得炉火纯青,“一个人看,一个人脱。行了吧?我先来!”
“不许故意放慢速度。”白衣补充了一下。
这死丫头,真正滴水不漏。把侯聪刚想出的路子堵死了。侯聪觉得头皮一硬,就答应下来,刷刷刷几下,如同练功,外衫就脱完了。白衣也是啪啪啪三下,拍了拍手掌。
“很好看。”她说。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脱衣服的动作帅,还是侯聪这个人好看。侯聪准备拼了,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就看她是否眨眼,然后三下五除二脱下了中衣。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一层,他心一横,全扯了下来,头脑发热中,忘了看她有没有眨眼,迅速跳入了浴桶。
“你呢,该你了,你来。”侯聪抹了一把脸的水,就看到她把外衫拖下去,也只剩了中衣,藕荷色的,散发着温柔的光。她低头去找罗带的解法,侯聪转过了身子,背对着她:“我输了,但不是放弃缚杀,是放弃傀儡人挑战。你必须把这个结果告诉旁人。”
她没回答,听脚步声似乎走了过来,声音竟然有些依赖无助,算得软棉娇嫩,“大公子的手给我一下。”
她说。他也无法思考是怎么了,向旁边伸出了左手,被她抓住,放在了自己的腰。“这罗带,我解不开。”
侯聪在心里骂了宇文家六个不知名的奶妈子一百遍,又骂了长空五十遍,发出起“闭眼装拆武器”的功夫,摸摸索索,总算听到白衣轻轻“啊”了一声,知道已经解开了。
然后,一条绳子像小蛇一般,缚了他的胳膊。
“坏了,她下手了。这个狠毒的蛇蝎女人!”侯聪情急之下也使出阴招,白衣武功虽强,力道不如自己大,这也是最初他选择缚杀的一个原因。他把自己被绑了半条的胳膊拼命拉回浴桶,白衣不入套,要想不被拽进热水里,就只好放手。
她的绳子落入了侯聪手里。
“大公子,但是,我的罗带确实需要你帮忙解一下。”
这次,她听起来更真诚。
就是如此厚脸皮?侯聪回忆了今天一整天,她应该手里没有第二条绳子了,只好再次伸出手去帮她。
“啊。”她又说。也许这次是真的解开了。
然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然后,她入水了。侯聪转过脸,看到她在氤氲的雾气里,解开了长发。他把目光挪开,看到散了一地的,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