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八章 暗尘(1 / 1)编剧陈绿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亥时初刻,天黑透了。白衣拉开马车的门,看到侯聪已经走在里面。她今天穿了件肥大的杏子红衫子,依旧是梳了男髻,上来坐好,就宽衣解带。侯聪本来是转向另一侧的车窗的,这时候回身越过她,把马车的门关上。

白衣手里的动作没停,但是眼睛看着他。侯聪耐着性子教训,“以后上了路,青松也照顾不了那么多。像这样开门关门、拉窗子、下帘子、免得风吹到你、旁人看到你的事情,你要自己记在心里。你脑子里不能只装一件事,如果真的拙于这些,就把四五件事一一地排开,想明白了,再照着做。习惯了就好了。”

侯聪今日白天就睡了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工具房做风筝。弄好一个个部件,能让他头脑平静,内心清明。他懊悔起来,之前不该总是忙着逗弄白衣,结果连最基本的事情都没调教好从皇帝下旨白衣加入南下队伍做替死者,他就挑了她身上好几个毛病呆气,没有军人意义上的服从和协作意识,挑食,生活上断手断脚,什么也不会,会闹小性子,常做惊人之举。

好了,现在这些都一如往常,一样儿也没改。

这时候,他正好往下看了一眼白衣的鞋带肯定是自己系的,两只短靴上,是两坨黑疙瘩。

“大公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正好白衣终于把衫子脱下来了,侯聪也把脑袋转开。

“说。”

“是,”她因为要弄好衣服的事,说话里就带着些“娇喘吁吁”的感觉,“你知道空雀军里,出过大事吗?”

侯聪猛地回头,直接把身上只剩下一件绣着狮子滚绣球纹红色芯儿、蓝色镶边肚兜的白衣拉住,“这可不好乱说,长空回家了?长空说给你听的?”

真喜欢这样的侯聪啊,白衣想。

白衣把他的手推开,继续穿夜行衣,这次他倒是没挪开脑袋。

“怎么是我哥哥呢?他忙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换洗的衣服都是小厮带回家的。我就在今儿,翻了高波街上、鬼街上全部寿衣店的账本儿。发现了一件巧事两年前的九月,有个叫贾哑巴的收货人,从一共五个铺子里,同时下了订单,每家做了两到三个不等、国士之尊规格的裹尸布。收货地址就是那家饲料行。”

“你会看账本?你落日后去翻的?那么快?”

“大公子你真是傻,鬼街白天没人,我先翻完了那边,正好赶上高波街的铺子歇了,又去翻了那边儿,然后还来得及回家穿新衣服。”她很得意的样子,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无邪。

侯聪想了想“裹尸布”几个字,基本上明白白衣是如何想到这个线索的。他倒是一幅好长官的样子,点点头,“你还算机灵。”

“自然,一个人在空雀军呆过,怎么没人能说他的来历?或许不了解底细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解底细的人呢,都死了。死人的事儿,就要去寿衣店查,这个道理,我很懂的。”

侯聪憋着一股想笑的冲动,脸上依旧是一幅冰雕的表情,把话题扯回来,“两年前的九月”

白衣接过了话茬,似乎怕自己想好的答案,被侯聪抢了去,“太子爷就在两年前的九月,在郊外祭祀的时候,遇到刺客,有空雀军将士护驾而死。”

侯聪想了想,“那件事我记得。时间对的上。”

当然了,“太子遇刺”这种事,涉及太多,细节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既然没有细节的话,这种事,就不该在长空回家和她眉飞色舞地聊起外面的世界的热闹范围内。那白衣是如何知道的呢?

侯聪看着白衣不言语了,只顾换衣服,咳嗽了一声,示意马车开动,“你接着说,不要以为我说了那些,就是打断你的意思。为太子爷护驾而死,自然有专门的工坊做这些,为何拿出去做?”

白衣这时候把夜行衣穿好了,抬头看着侯聪,似乎是要取得认可的样子。侯聪觉得她这身衣服穿戴的效果吧,依旧有哪里不对,但没有昨儿夜里那么别扭了。他替她把几乎踩在脚下的杏子红衫子拿起来,“你要叠叠好,不然,再穿上就是皱的。你就要从茶楼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回家,懂吗?”

白衣接过衫子放在膝上,回忆着奶妈子们的操作有样学样,显得安静乖巧。侯聪对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死的人数,比宣称的多。一部分是真的护驾而死,另一部分就难说了。可是至少那个贾哑巴,认为他们也该享受国士之礼。”

“哦,原来如此。”白衣说。

“两年前九月的时候出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哥哥说的?”侯聪还是很介意这一点,就是白衣如何把查到的事,联系到了空雀军头上。

白衣摇摇头,也不想想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多么气人“独孤正说的。我想着,你这两天凶得很。我翻了半天账本,也不知道死人是哪里的,说不定要挨骂。就去他家找他了。他正好从外头回来,就告诉我,一定和空雀军有关。”

“我哪里凶!你现在倒是满大桐城转悠得很溜!”

马车里沉默了下来。他们停在了和昨天不同的地方,白衣要下车的时候,却被侯聪拉住了,“今天白天,你既然没睡,就在马车里眯一会儿,明儿早上去茶楼等我。”

白衣看着他,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你的心固然是好的,贸然行动不做请示,是万万不可的。情急之下自然另说,昨天有情急之事吗?”

白衣摇摇头。

“没。”

“以后改吗?”

“改。可是,不是让我跟着你学跟踪吗?”

“要学的事很多,你看看我跟踪的时候,青松这些人如何在外围配合也可以,许多事以后就有个分寸,懂吗?”

“哦。”

“什么叫分寸?就是真切地知道一件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在忙,别人也在冒风险、出力气。你又很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务必要细致,要听命令,要顾及别人,懂吗?”

“那你怎么那么爱冲锋?那你怎么一直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他盯着她,颇为凶狠。

“哦,我知道了,是。那,你去吧,大公子,小心。”

侯聪笑了笑,这一声笑与观花楼上三公主要送他两个姑娘的时候有些类似,带了些不满,又带了些纵容。带了些见怪不怪,带了些无奈和亲近。

白衣心里一动,又想把脑袋蹭到他胸口了。甚至往上一点,一点,想要拿唇去蹭他的下巴。

她低下头。

他也就走了。

白衣听着他的脚步声辩位,身下的马车重新动起来,她打开车窗的帘子,夜色中侯聪已经上了高墙,与其说是看得见,不如说是想得见。他匍匐着跃动,爬在她心里。他那身夜行衣,一定在红尘里掀起了无处暗地的灰尘,扑腾着被人早早遗忘的寂寞,继续暗淡回去。

马车七拐八拐到了另一个巷弄,有三个人在黑影里等着他们,其中一个看到马车,就上了墙,很快不见了。青松让白衣不要下车,把马车拉到角落,隐蔽了起来。

“我们都是自己人,那个走了的是去放哨了,要替大公子在外围警戒,要替大公子和我们之间传消息。三个人,三班倒。明白了吗?今儿就学这些。姑娘只管眯一会儿吧,好让大公子放心。”

“你等等,”青松走到一边与另外两个人袖着手蹲下去歇息,白衣小声把他叫了回来,“你说实话,大公子这几天,是不是有些厌烦我?我得罪了他,是不是?”

青松笑着摇摇头,“姑娘只要记得一句话就行了,我们大公子做什么,都是为了姑娘好。你要是想多了,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

“啊?是吗?”

青松不理她了。白衣恼恨没把“小侯聪”抱来,现在怀里空落落的,夜晚又冷,只好把终归没叠好的衫子盖在身上,朦胧睡去。

等她醒了,居然已经身在茶楼。霞光万道辉映着茶香和点心香,昨日那个七八岁的小厮听到声音过来,就站在门口,“大公子早已来了,吩咐说姑娘醒了就过去。”

白衣连忙下地,小小慌乱中及时记起来把夜行衣换下去,不过身上的衫子确实皱巴巴的。小厮就在门口等她,带着她来到二楼昨天那个靠窗的座位。

侯聪拿筷子戳开了一个包子,让她看里面的羊肉,“坐下,吃吧。”

白衣边看他的脸色边坐下,他今天换下夜行衣后,穿了件黄绿色的簇新的衫子。“贾方的行动一切如前日。因为我们知道了暗道,所以见到了他和哑巴老头儿。一会儿,继续跟踪的人就回来了。”

他刚说完,荧光就来了。

“大公子,贾方从赌场荷官手里接下的东西是黄眼藤。由哑巴老头送给城西一个方姓人家里。邻居们说,那家里的老头子尿血尿了二十几天了。方家原本有个空雀军校尉,两年前为了护驾而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