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就是白深家的露网之鱼”,这句话是侯聪让秦贤向艳阳公主密告的。公主没想过让白衣死,但白衣有了这个身份,一切就不一样了。侯聪借此一箭双雕,让秦贤初步靠近了艳阳公主,进而可以靠近莫昌,从此,身在艳阳公主府继续着被幽禁的人生的莫昌,能通过秦贤,与外头的支持者们建立起直接的联系。
莫昌,侯聪护送一路的人,如果就此交给真正关心他的人,也许是最圆满的结果吧。
他也因此将白衣关进了死牢。一个在死牢的人还怎么替死。
无论如何,先保证白衣活下来。
长空自己在厢房里,躺床上哭。白衣究竟是涉世不深,想不到秦贤是为了救她而出卖她。秦贤的父亲在宇文兴之前救出白衣,虽然只陪她走了不长的一段路,在她心里一直是一个温暖踏实的所在,系着后来变成宇文白衣的她,和还叫白衣的她。
身为哥哥,他眼里的妹妹从来未曾强大。一个人会打架并非强大。在得知秦贤背叛的那一刻,白衣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会打架的女兵王本领。
但是,因为侯聪这只死猴子,算计半天认为“出卖”、“陷阱”不足以保证白衣进死牢,拿长空去威胁才能。
白衣看了哥哥一眼,放弃了反抗,放弃了自己唯一会的东西:打架。
长空眼睛都哭肿了,这又落入了侯聪的计谋当中,让艳阳公主看起来,长空被拿来做人质,确实委屈巴巴。她长舒一口气,没仔细分辨侯聪说“让我底下人安抚安抚他”是什么意思,放任独孤正与元又进了府,到偏院的厢房里去了。
长空三个人眼睁睁看到时间到了下半夜,明白艳阳公主拉着侯聪喝酒寻开心呢。这安静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元又去开门,发现来的是莫昌。
他身边儿凌霄和翠竹端着粥锅。进来后就关上了门。
凌霄翠竹张罗着盛粥给长空他们喝,这时候长空才注意到,莫昌脸上是笑着的,人在打哆嗦。他觉得是出了大事儿了,长空很少这样,而安慰和陪伴长空的人里,没有白衣。
他终于问出来:“白衣呢?”
侯聪命令暂时不许说出去,于是没人回答。
莫昌第一次失控,声音越来越大,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白衣呢?白衣呢?白衣呢?”
门被忽然踢开,侯聪回来了。还是阴沉的一张脸,后面跟着青松,以及一个对于莫昌来说,陌生的男人,秦贤。
青松向独孤正、元又使了个眼色,和他们一起退出房间,要去外面守着,侯聪瞪了一眼长空,“还要我请你出去吗?当差去!”
长空直接端着粥碗蹦了起来,一溜烟跑出去了,还没忘了关门。
等莫昌把视线收回来,才发现秦贤跪在了地上。
侯聪扫了翠竹和凌霄一眼,“我让他们几个出去,不光是为了看这人别偷听。还是因为这位秦贤校尉要说些机密的话。听多了要掉头的话。你们俩呢,是殿下身边儿唯一的贴心人了。下定决心以后能为殿下死,就必须听这些话。下不定决心,我如今就下手,完了尸体扛出去随便一埋,在异国他乡,谁都不会理会,懂吗?”
说完这几句,侯聪拔出了剑。
凌霄、翠竹跪下来,保证“誓死维护阳献王殿下。小侯将军放心。”
侯聪没有再做理会,他自己也出去了,开了门,又带上了门,亲自守在门外。如果艳阳公主的什么心腹在任何一个难以发现的窥视点往这里看,会认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下属。
原本属于长空暂住的屋里头,秦贤叩头有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又低低说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殿下放心吧,我们正在联络文臣和武将,在浴佛洗辱大典上,配合揭发莫荣害您的阴谋,举事光复先帝正统。”
莫昌把秦贤扶起来。声腔儿里都是酸涩,“好。”他就说了一个字。
等莫昌回了房,侯聪才把长空叫到了自己房里。就让他在地板上站着,自己且先洗漱。直到晾了他一刻钟了,才回头盯着他,“就你这双眼睛,怎么去见白衣。”
“我能进去吗?”长空立即就笑了。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但凡有一丝冒险性,我也不会去做的。我和秦贤商量这个法子的时候,就确定了死牢里有门路,至少能保证白衣不受罪。”
长空放下了一颗心,倒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儿非要立即去见白衣了,而是问起了其实更重要的事,“咱们的大事呢?大公子有什么打算,只管告诉我们,也好放心。”
侯聪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有些颓然和疲惫,“我有什么打算?大桐那边儿,新皇正在想办法巩固地位吧,没空理我们了。皇上的旨意不到,我能有什么打算?我们就是先帝放到江南的风筝,现在线都断了。”
当夜,秦贤由独孤正和元又伴着,走出公主府,踏着碎了的月色,彼此默默无言。谁又不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退路的棋子?
莫昌在第二天中午,就去给艳阳公主请安,很快从她那里,得知了白衣被关进死牢的事。他看了同行的侯聪一眼,知道侯聪这步举措,等于是放任自己死,放任任务完不成,也绝不要白衣牺牲。
他怪不了人家,人家抽身之前,还把秦贤带到了自己身边,何况,让白衣摆脱替死者的身份,也一直是自己的目的。他现在要专注完成的一件事,是表明在立储这件事上的立场。喝了几口茶,说了几句闲话,艳阳公主就要起身进宫,莫昌试探地开了口,“辉儿也快五岁了。”
艳阳公主完全想不到莫昌提这茬,一屁股又坐了下来。“怎么想起他了?”
莫昌说的倒是真心话,“咱们这下一辈里,我只在见过他一个,其他的都随着弟弟们在边关或者外省。自然是心疼他,想他。他打小儿聪明,也和我好。”
艳阳公主冷笑一声,“如今朝廷里有不少人主张立他做太子的。”
“那是好事啊。”莫昌回答。
“怎么是好事?”艳阳公主反问。其实,莫荣确实打算立莫辉,而且想在为莫昌举行“浴佛洗辱”大典前立莫辉,东西都采办齐全了,就是人心不齐。他怕提出来之后,万一反对派占主流,把这件事否了,否了就冷了,儿子没立成不说,自己原本就不太稳的威信会扫地一次,那不是给了莫昌卷土重来的好机会嘛。“人人都说皇兄要杀掉哥哥,如果把辉儿立了做太子,哥哥你更没用了,不是必死无疑吗?”
本来看起来像在跑神的侯聪终于开口了,“这话说的。小殿下做了太子,怎么阳献王殿下就要必死无疑呢?难道公主殿下也一起死吗?阳献王殿下做个太平王爷每天细腰湖上喝酒不好吗?怎么人人说皇上要杀掉阳献王殿下,皇上就真的要杀吗?被谣言裹挟还是皇上吗?”
艳阳公主就欠侯聪收拾,只要被他说上一句话,立即心花怒放,顺便提出了邀请,“小侯将军到了我们平都,也一直没有进宫面圣。我看,什么时候,带你去见见皇兄?”
侯聪想起了白衣要拿自己作为男色诱惑艳阳公主,到现在竟然成了一队人马的主要作战方针,自己好好的武卫将军,就这样成了一张牌,心里竟然凄楚起来,但坚定地认为作为“美男牌”,不要轻率打进宫里去,所以冷冷地拒绝了,“外臣奉召才能面圣,如今,且算了吧。”
艳阳公主又一次起身,侯聪在她身后加了一句,“不过嘛,以我一个外人的眼睛看过去,家和万事兴,越是外面谣言多,皇家越是要团结如一、和和美美才行。贵国皇上,或许对阳献王殿下有些误会,公主殿下何不剧中调节?也是功德一桩。否则,你们这家门,谁敢进啊?”
艳阳公主猛回头,“什么意思?”
侯聪淡淡地笑着,在莫昌看来,确实挺美,“贵国皇上还未立后,如果外头人人说他要杀自己堂兄,哪个好人家的女儿敢嫁给他?不仅如此,哪个好人家的郎君敢去公主您?别人不说,我就不敢。”
艳阳公主扭了下腰身,“胡闹。讨厌,那你怎样才敢?”
“您就对贵国皇上说嘛,阳献王殿下支持立辉殿下做太子,愿意出面向不同意的大臣们解释,一来二去,兄弟们的心结解开了,兄友弟恭,不是好事一桩吗?”
艳阳公主沉吟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大门。
她对跟在身边的长史官说,“去死牢打听打听,那个白家贱种怎么才能死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