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这天沈母赵芹带着沈菁提着自家准备的年货去往孙老先生家拜年。

孙老先生，名窦章，字文畅，曾在京城任御史大夫，满腹经纶，学识渊博，在整个楚夏国的文人学子中都相当有名望。

俗话说，落叶归根。年逾六十，致仕后的孙老回到了他的家乡——清河镇。

离乡三十余载，回小镇后，孙老先生发现小镇里的面貌比三十年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称不上富足，却是家家安居，日子安乐，这让老人家很是欣慰。

告老还乡的孙老先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出资扩建了镇上的学塾，并且让镇上年纪在六岁至十四岁间的孩童不管男女皆可免费去学塾上学。

孙老先生的这一举措让原本就对他敬重有加的镇上百姓越发的对他起了感恩和尊敬之心。

也是因为如此，孙老先生在小镇上的地位那是连十个镇长也比不了的，而沈菁之所以有学上也全赖与孙老先生，如果没有他扩建学塾，又免费让孩子们上学，依着沈菁祖父那重男轻女的思想绝对没可能出钱让沈菁去上学。

所以沈菁父母尤其是母亲赵芹对孙老先生充满了浓浓的感怀之心，所以每到过年她都会拎着自家做的年货，领着沈菁去给孙老先生磕头拜年。

过年礼虽不值几个钱，但重要的是这份感恩的心。

沈菁的家在小镇北面而孙老先生的家在小镇东面，所以沈菁要随母亲穿过半个小镇才能到达孙老先生家。

沈菁、沈母来到孙老先生家门时正好碰到孙老先生准备出门。

沈菁这是第一次见孙老先生，但女童沈菁生前与孙老先生关系似乎不错，因为沈菁在看到那个满头花发，一脸慈祥的老人时脑海中立刻冒出了一些女童沈菁与老人相处的画面。

画面场景基本上都是在学塾中，从老人对女童沈菁那赞赏有加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女童沈菁还是个深受老师喜欢的学霸类型。

这点倒是与前世的自己很像，想当初她可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学霸。

老人看到沈母和沈菁的到来，含笑止步，侧身让出道请沈菁母女进屋。

沈母屈膝向孙老先生施了个万福礼，“先生要出门，奴家便不进门了，菁儿快过来给先生磕头。”

沈菁依言来到孙老先生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菁儿祝先生松鹤延年，福如东海。”

“好好好！”

孙老先生笑着连说三个好字，示意沈菁起身。

待沈菁起身后孙老先生示意身后的贴身家仆老张头递给沈菁一个喜气洋洋的红包，沈菁接过红包再次鞠躬致谢。

沈母将手上的年货篮子交给老张头，“先生，这是奴家及家人们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老人示意老张头收下篮子，笑着说道，“芹娘盐制腊肉的手艺一等一，老夫就喜欢这一口。”

沈母赧然笑道，“先生喜欢就好，等这些吃完了，奴家再给您新做。”

“好。”孙老先生也不客气，笑着答应。

就在沈母与孙老先生说话的当口，沈菁的脑海中突然间又出现了一串场景画面，画面内容自然于眼前这位和善老人有关。

画面中的场景是在一个夕阳低垂的黄昏，在微黄浑晕的夕阳余晖下，一人骑着快马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孙先生的家。

那人慌慌张张的下马进屋，随后扑通一声跪在孙老先生面前，嘴巴张合之间，说着:孙知州在下县巡视途中遭遇山洪暴发，不幸身亡……

那人口中的孙知州应该就是孙老先生唯一的儿子孙继文。

沈菁记得祖父好像曾提到过孙老先生这个唯一的儿子，说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朝廷直隶州——都严州的知州。

画面突转，场景变成了一辆在山道上疾驰的马车，车内坐着的正是孙老先生。

老人一脸的伤心悲痛，面色憔悴，发髻凌乱，远没了当前精神矍铄的模样。

突然，疾驰的马儿不知受了何惊吓，一阵嘶鸣后便拽着马车胡乱狂奔，最后的画面是那马带着马车一起摔下了峭壁悬崖。

沈菁倒吸一口凉气回过神来，看到母亲正与孙老先生道别，“先生留步，奴家携女告辞。”

沈母迎着沈菁望过来的视线示意她向老先生鞠躬告辞。

沈菁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再看着眼前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看到了老人家那悲惨的一幕就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走了之，她必需做点什么。

沈菁一时也没想好自己到底要怎么做，但至少不能现在就离开，于是她未按母亲的意思与孙老先生告别而是仰起小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问道，“先生，您准备出门去哪儿啊？”

“菁儿——”

沈母见女儿如此唐突不悦地皱起了柳眉。

孙老先生并未因沈菁的唐突出问而生气，笑着抚了抚颌下花白长须，说道，“先生我，见今日天气好，准备去山上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菁儿可愿意陪先生一道走走?”

“好啊，好啊！”

沈菁正愁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没想到孙老先生自己主动提了要求，便立刻点头答应。

沈母自然不会驳回孙老先生的要求，提点了女儿几句上山时注意的话便先行告辞回家。

清河镇两面环山，一面临河，镇子虽小，风景却是极好。

虽然今日阳光极好，但因仍旧在年中，天气还是挺冷的，小镇内的街道、屋瓦之上虽然早已化光年前所下的积雪，但山巅之上却零零星星的还有不少残雪，在阳光的照耀下皑皑耀眼。

孙老先生、沈菁、老张头，二老一少，一行三人沿着青石小路缓缓而上。

一路上孙窦章与沈菁两人神情悠然，有问有答，紧跟在两人身后的贴身家仆老张头看着眼前方一高一矮俩背影，含笑摇头，如果是不认识之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以为这俩人是亲爷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