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桂芳赶紧拍拍炕:“清芬,快上炕,来!暖和暖和。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咱们就切菜,包饺子。你们去你五婶家了?她们家包饺子了吗?”清芬摘下围巾和手套丢到炕上,脱了鞋爬上炕,坐在乔桂芳旁边,把手伸给乔桂芳,乔桂芳攥住清芬的手。清芬:“哎呀!这外边可真冷啊!冻死我了。我五婶他们在家看电视呢,他家新买了台黑白电视机,能看春节联欢晚会呢,要不是我催着,济翰还不回来,看起来没完了。”
济翰瞪了一眼清芬,不满地:“大过年的,看个电视咋啦?回家又没啥要紧的事儿。你就爱瞎着急,包饺子还早着呢。”乔桂芳:“回家也好,咱们娘几个会儿话,你们真的初三就回去?不能晚几走?”
清芬怕济翰改主意,赶紧接过话茬儿:“是啊!那边临时让我爸给看着家呢,我哥和我嫂子没回家过年,就我爸自己在家,冷冷清清的,我们得早点回去陪陪他。”
乔桂芳:“倒是这个理儿,你们难得回来,我和你爸的意思,你们初六再回去,过了初五也算过了一个完整的年,也不差这几了。”济翰刚想开口话,清芬忙插嘴:“济翰也要值班的,都过年,咱们也不能总让人家替班啊。”济翰的嘴张开了,话却没出口,仿佛刚沸的水,让人泼了一瓢冷水,热气不冒了,济翰的怒气却从心底里升进来。
清芬眼睛瞪得滚圆,恨不能把济翰摄进眼眶里。乔桂芳一抬头,正好看见清芬对济翰瞪眼,回头再看看济翰,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也就不再坚持,把手里吃剩下的半把毛嗑,扔回簸箕里。对济恒:“你去把冻梨和冻柿子拿来,咱们吃点,赶赶瞌睡虫,真有点困了。”
济恒去外屋,端进一盆子已经缓好的冻梨和冻柿子,放到炕桌上,清芬拿起一个,递给乔桂芳,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哇!真甜啊!这梨买得好!个儿大,又甜!”乔桂芳:“济恒,给我切开吧,我吃不了一个,太凉了!咦?济浩和济琳跑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济恒:“去看电视了,估计得等晚会结束了才回呢。”乔桂芳:“那哪行呢?人家过年都吃饺子了,可不能在人家呆那么晚,一会济弘去找找他们。”济弘:“一会去吧,早去,济浩也不会早回的,他对电视着迷了。”
济恒切好冻梨,递给乔桂芳,“妈!您歇着,一会儿我摘菜,弄馅儿。”乔桂芳大笑:“你还会弄这个?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没见你摆弄过,咋能弄好呢?再,男人家,不能总是围着锅台转,没出息,男人要干大事儿的。”
济恒很纳闷地瞟了一眼妈妈,觉得妈这话,好像是有意给大哥听的。就宽慰妈妈似的:“都一样,家里的活也得会干才校家里的活干不好,还能干啥大事儿?”
儿子娶媳妇,当妈的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乔桂芳这几心里却不太舒服,觉得济翰太窝囊了,在清芬面前,济翰简直就像是仆人一样。以前看清芬,觉得她人长得水灵,也会笑,性格也挺好。一起呆这些,才发现,清芬是个厉害角色,济翰在她面前,绵羊一样,温顺得很,济翰兜里没有一点零花钱,花一分钱,都得跟清芬要。话,都得看着清芬的眼色。一想起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本想用话敲打敲打济翰,让他长点进,大男人家,哪能总是跟在媳妇屁股后面跑呢?没个男人气概。可是,转念一想,这大过年的,多了,大家都不开心,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自己的日子自己过。想到这儿,也就笑笑:“话是这么,还是内外有别。女人多干家里的事,外面的活男人多干。”
这时张书毅回来了。大家赶紧给他让座,张书毅:“我不上炕上了,一会儿还要出去呢,老邢叫我去唠嗑呢。”乔桂芳:“快包饺子了,还出去?咱们今年早点放鞭炮,煮饺子,不熬那么晚了。”张书毅:“不用你,我还能呆到十二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快十一点了,大家忙活着开始包饺子,乔桂芳:“包素馅儿的饺子,一年素净,不添麻烦事儿。济翰!你来擀饺子皮,济恒去洗几个铜子儿,一会包到饺子里。”
几盖帘饺子,一会儿就包完了,正好也快十二点了,乔桂芳:“济恒和济弘去放鞭炮,你们都快点儿,洗把脸,一年精神,洗完脸,好吃饺子。”
煮好饺子,乔桂芳先从锅里捞出几个,放一个碗里,然后,放在贡桌上。
济恒洗完脸,来到外屋,帮忙端饺子,一盘盘饺子,放在炕桌上,还冒着热气,里屋门一开,外屋的热气也跑进里屋来,这些热气,轻轻散开,把张书毅的脸,笼罩起来,平添了几分仙气,济恒忍不住笑着:“哇!爸!你好像腾云驾雾了。”张书毅笑着瞪了济恒一眼:“瞎啥?饺子也堵不住你的嘴。”
这时,济翰:“哇!我吃到钱了,哈!”乔桂芳:“今年你完成了终身大事,喜事儿临门,自然是最有福气的了。”济琳不服气地:“我也有福气,我也要吃到钱。”她从这个盘子里挑一个饺子,又到那个盘子里吃一个,就是吃不到钱。济浩更是着急,就差跳着脚了。张书毅:“你们俩别这么没出息,在一个盘子里吃,别乱动,你动了,别人还怎么吃?”
这里,济恒悄悄把一个铜子儿塞进一个饺子里,然后,故意把这个盘子推到济浩面前:“吃这盘吧。这个热乎。”济浩一筷子把那个饺子夹到自己的碗里。“哎哟!差点把我的牙硌掉了。快看,我吃着钱了!我吃着钱了!”
大家一齐哄堂大笑,济浩竟然不明白,大家笑的是什么?还以为,跟着他开心呢。
初一早晨,张书毅早早起来,叫孩子们也起来,出去拜年。乔桂芳让济翰和清芬拿着准备好的礼品,到各亲戚家串新门子,并嘱咐他们:“串新门子,亲戚们是要给新人见面礼的,给你们钱,就拿着,这是屯子里的习俗。再有,要是你五婶子留你们吃饭,你们可以在她家吃,别的人家留饭,你们就推辞掉。”济翰和清芬应着,欢欢喜喜地带着东西去串门。
初二早晨,乔桂芳做好早饭,放好桌子,摆好碗筷,迟迟不见济翰和清芬出来吃饭,乔桂芳猜想,可能是走亲戚串门累了,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们出来,张书毅皱起眉头,卷起一只烟,想点上,又放下了,把烟笸箩一推,叹口气,:“咱们先吃吧,别等他们了。”乔桂芳:“济琳!你去西屋,叫他们过来吃饭,一会儿饭就凉了。”一会儿,济琳跑回来:“我大哥和大嫂马上就来了。”又转过头,声对乔桂芳:“妈!我看,我大哥和大嫂好像吵架了似的。”乔桂芳:“大过年的,吵什么呢?你别乱,也别问。”济琳撇撇嘴。
济翰和清芬一前一后进了东屋。清芬的脸阴沉沉的,眼睛有点红肿,进了屋,勉强地叫了一声“爸!妈!”打了声招呼,就坐下来吃饭。济翰吃了几口饭,清芬用胳膊肘碰了碰济翰,济翰脸涨得紫红,也不敢看爸妈的眼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结结巴巴地:“爸!妈!我们,想今回塔河。”乔桂芳一愣,刚伸出去想夹材筷子,停在半空中,像是听到了枪响跑出去的运动员,又被判了违规,骤然停下,颓然地收回来。一脸错愕地问:“不是好了,明走吗?就差这一了?”济翰:“清芬不放心他爸爸一个人在家过年,心里挂着,想早回去一。”
张书毅把筷子“啪”地摔在桌子上,眼睛简直要喷出火来,盯着济翰的眼睛:“济翰!你看看大初二的,谁出门?像什么话!这在咱们老家,初二是上坟的日子,你们还要今回家?”济翰见爸爸生气,人顿时矮了半截儿一样,一声不敢出。
乔桂芳见状,忙打圆场似的:“一会再吧,咱们先吃饭。”张书毅忽地站起来,下地穿上鞋,抓起帽子就往屋外走。
乔桂芳:“你们两个咋又想今走了呢?不是好了,让你姐夫明开着拖拉机送你们去车站吗?”济翰堵气不吭声,清芬火气上窜,:“我就是挂着我爸,咋啦?有啥错?不就早走一吗?有啥不妥当的?也不用送,我们自己走着去县里,赶上哪趟车,就坐哪趟车。”
乔桂芳看了看济翰,济翰低下头,不敢看妈妈。济恒赶紧:“大哥!大嫂!别着急,要是你们真的有事,要今回去,也不要紧。一会儿我去借辆自行车,我和济弘骑车送你们到大姐家,估摸着姐夫今肯定在家,他也没啥事,让他送你们去车站。”
乔桂芳忧心忡忡地:“可是,你爸不愿意让你们走啊!这年还没过完呢?你爸的心思,我明白,他觉得在咱们山东老家,初二是上坟的日子,出门不吉利。这大人嘛,都是盼着孩子们好,也是舍不得你们。”
清芬见乔桂芳这么,脸上绷得紧紧的肌肉,松弛下来,口气也缓和下来,:“我们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就走吧。”济恒赶紧放下饭碗:“我去借辆自行车,别着急,不差这一会儿。济弘!你去把咱家的自行车推出来,准备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乔桂芳叹口气:“哎!你们也真是倔,要走就走吧。我去准备点吃的东西。这时候,卖东西的都没开门呢,路上不能饿着。”乔桂芳见清芬回西屋去了,悄悄地对济翰:“要走,就快点走吧,趁早,赶车也好赶,再,你爸不在家,也省着他生气,他要是非不让你们走,还不吵起来?”济翰:“哎!都是清芬,想起一出就是一出,跟中了邪似的。”乔桂芳:“她愿意咋地就咋地吧,我也跟你们生不起这个气。你也结婚了,以后的日子,你自己过吧。我看这架式,家里的事情也指望不上你了。还过,我还是要你,你是家里的老大,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儿,有个做大哥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整跟在媳妇屁股后面转,没个志气不,结婚,把家里的钱全花没了,弟弟妹妹上学的钱都没有,开春种地的钱也没有,你倒是不替家里分忧,还这么闹。早回去这一,能干啥?你们可真是不懂事儿。”
济翰委屈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怯怯地:“我回去上班,也多挣点钱,等我有钱了,就寄给家里。”乔桂芳见儿子这样,心一软,无奈地:“我知道,你自己买家具,置办东西也借了些钱,你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盼着济弘能上班挣钱,济恒要是考上大学,也就不用花啥钱了。”
这时济恒回来了,济翰和清芬拎着东西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