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济恒和甘棠和祁林一起关好电源,收拾好东西,济恒说:“祁林,咱们一起送甘棠回宿舍吧,这么晚了,以前都是她跟蔓阳两个人走。”
祁林说:“那是自然,哪能让女生自己回去呢,咱们两个护驾。”
济恒和祁林从女生宿舍楼往回走,济恒说:“咱们两个到时操场上走一走吧。”祁林说:“这么冷,这么晚了,操场上风大,还不把咱们冻感冒了?还是回宿舍吧。”
见济恒没出声,又改口说:“好吧!算我舍命陪君子,跟你溜一圈儿回来,要是冻感冒了,你可是要好好照顾我啊!”
济恒忍不住笑了,说:“好!咱们是难兄难弟,就相依为命了。你看,咱们宿舍,只有咱们两个是农村人,每天睁开眼就为钱发愁,还是城里人好啊!好像长得都比咱农村人英俊。”
祁林说:“你也别妄自菲薄,你这高大英俊的外型,估计咱们系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你就是穿得有点土,你要是换上他们的衣服,保准惊掉他们的下巴。”济恒大笑,对祁林的恭维不置可否。
祁林说:“我看,甘棠好像喜欢你呢,总是来找你。”济恒心里一动,随口说:“别瞎说,她是白天鹅,咱们是丑小鸭,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呢?她是学生会干部,要帮助贫困学生,像你和我,这都属于她帮助的对象。”
祁林执拗地说:“我看不像。他对我和对你,明显不一样。”
济恒忽然转个话题说:“你有妹妹吗?你们兄弟几个?”祁林说:“我只有个弟弟,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妹妹。你问这个干啥?”
济恒说:“没啥,我就是挂着我妹妹,我妈不让她上学了,她学习成绩很好,你想啊,在咱们农村,要是想转成城里人,吃上供应粮,那就只有考学和当兵这两条路,对女孩儿来说,就是一条路,那就是上大学。”
祁林说:“是啊,要不就得一辈子在村里了,嫁人生子。”济恒说:“是啊!循环往复,一代又一代,想想就可怕。我还是得写信劝劝我妈。”
祁林说:“是不是你家发生什么事情了?一定是遇到了难处,要不咋能不让你妹妹上学了呢?不过,在咱们农村,都重男轻女,好多女孩儿都不上学。估计我有妹妹,我爸妈也不会让她上学的。写信也没啥用?一封信还能改变爸妈的观念?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是咱们挣钱了,能供妹妹上学就好了。”
祁林这话正戳中济恒的痛处,想想自己真是没用,济恒狠命地一跺脚,把祁林吓了一跳。
祁林说:“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谁让咱们生在农村呢,生在农村,就和城里人不一样,咱们拼命努力的目标,就是人家的起点,这也犟不得。我有点受不了了,太冷了,咱们回宿舍吧。”
这几天,济恒心情一直不太好,烦闷异常,想起济泓来信说,爸妈让济恒抽时间回趟明水老家,看看爷爷奶奶。
星期天,济恒跟祁林说,让他找个同学替班,他不在礼堂值班了,要回明水老家一趟。
早晨,济恒早早起床,草草吃点东西,到商场买了点礼品,坐上公交车,到明水县城,又换乘一辆汽车,到安丘乡下车,这里离前张家村还有三里多路,济恒拎着东西,真是路远无轻载,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沉。
前张家村,是一个极小的村子,济恒没费劲儿,就找到了爷爷奶奶家。
他拍了拍大门,没人应,就走进院子,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从屋跑出来:“你找谁?”济恒说:“这是我爷爷奶奶家,我是济恒,你不认得我,是吧?”小姑娘仰着冻得红红的脸,冲着屋里喊:“太奶奶!来人啦!”。济恒便知道了,这是大爷的孙女小雅,听爸妈说起过,大爷大娘去世得早,只有一个儿子济纯,前几年因为打架被判刑了,媳妇丢下孩子走了,大爷的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就跟着爷爷奶奶了,上次爸回山东老家,爷爷奶奶想让他把孩子带到东北去,妈没同意。济恒叹口气,咋哪里的日子都这么艰难呢?
济恒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看来她正在烧火做饭,屋里烟和蒸汽呼呼地冒出来,根本看不清人,奶奶掀起围裙擦了一下眼睛,眼睛已经被烟呛得红肿了,她凑近济恒端详起来。济恒笑着说:“奶奶!我是老二济恒。”奶奶惊讶地说:“呀!你不是在东北吗?咋回来了?刚下火车?”
奶奶拉着济恒往屋里走,对小雅说:“快!帮奶奶再添一把火,锅已经开了。”济恒说:“我考上大学了,在山东大学上学呢,九月份来的。”奶奶似懂非懂地点头应着。“考上大学了?就是能吃供应粮了?是城里人了?不种地了?”
济恒笑起来,美滋滋地说:“嗯,是呀!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奶奶抿着嘴笑着说:“真好!我孙子长出息了。”济恒和奶奶猫着腰,穿过外间屋,来到里屋。屋里一铺炕,一张八仙桌,桌子的油漆已经剥落,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桌子角磨得发白,其他地方黑一块、白一块的,像是生了冻疮一样。墙用旧报纸糊着,有些地方已经掉下来了,露出了里面的土。
济恒把带来的东西放到八仙桌上,坐在桌旁边的椅子上,奶奶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济恒咳嗽起来,奶奶说:“这灶不好使,总是往回倒烟,你看,呛着你了,是吧?”济恒问:“我爷爷没在家?干啥去了?”奶奶说:“去喂牛了,一会就回来了。”果然,一会就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爷爷进屋,济恒站起身,爷爷愣了一下。
奶奶又兴奋又自豪地抢着说:“这是咱们的二孙子,济恒啊!”爷爷眼里放出光来,他拉过济恒的手,看也看不够,只是笑,隔了好一会儿,他眼里闪着泪光说:“好孙子,长这么高了,我见你的时候,你刚刚会走路,这一晃,十多年了,你咋来了?”
济恒赶忙说:“我在济南上大学呢,已经来了几个月了。”这时奶奶站起身坐到炕沿上,让爷爷坐在了张椅子上,爷爷笑着问:“上大学?爷爷不大懂。你能到济南府来,估摸着本事就不小。”
他转过头来对身旁的奶奶说:“快去,给咱孙子做点好吃的。对,和点面,炸点馓子。”
济恒说:“我去和面吧。”爷爷说:“不用,不用,咱们爷们家,不围着锅台转。”
关里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