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阳光充足的盛冬,窗外的热度透过可怜的单层玻璃渗透入教室里,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昏昏欲睡的烦闷。
我伸了个懒腰,眼神从已经偷看了好几堂课的资料上移开,怜惜的望向讲台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唾沫四溅的物理老师,叹了口气。
从表哥那里拿来关于李庶人的资料,我反反复覆看过了好几遍,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是个非常简单的人。
一年前,他来到这个镇,开设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半年后,开始和张秀雯交往。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早晨五点起来晨跑,六点半吃早饭,八点半回到诊所里开始营业,一直到下午六点才结束。据她的秘书说,他从来不午休,也没见过他吃午饭,还说李庶人一直对张秀雯很好,他俩很少吵架。
附近的邻居对李庶人的口碑不是一般的好,夸他是绝世好男人。有些老婆婆老奶奶甚至还十分气愤的骂警察抓错了人,说像李医生这么好的人品,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我苦恼的用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课桌,不住的思考,突然,一团纸从右边飞过来,准确无误的打中了我的头。正气不打一处来的我猛的转过头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居然做出这种无异于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屁股上乱摸的大胆行为,结果差些碰到了沈科那露出满脸恶心献媚笑脸的头。
“干什么?!”俗话虽然说拳头不打笑脸人,不过依然挡不住我的恶声恶气。
沈科嘿嘿的笑着,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小夜,今天中午我终于和小露约会了。她对我好热情,真的好热情,在街上还主动挽着我的手。天哪,你相信吗?是那个徐露,我一直都在暗恋的那个徐露!她竟然会主动挽着我的手!”那家伙眼睛发出幸福的光芒,手抱在胸前陶醉,似乎正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午的事情。
“喔,没想到那个小妮子这么开放。”我头大的看了这白痴一眼,不经意间在他外衣的肩膀上,发现了一小团微显黄色的痕迹,略一思索,忍住笑问道:“你的徐露最近好像感冒了吧?”
“对啊。今天中午就是去陪她买感冒药的。有问题吗?”沈科大惑不解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继续问道:“那么她在挽住你的时候,有没有做过类似于想要将头靠到你肩膀上的举动?”
“你!你怎么知道?”那家伙吃惊的几乎要叫出声来,眼睛一翻,怀疑的问道:“你小子,不会就跟在我们后边吧!”
“我哪有你这么无聊。”忍住想要踢他一脚的冲动,我叹了口气,同情的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沈科狐疑的又看了我一眼,见我不愿再做过多的解释,便又幸福的陶醉在中午那短暂的良辰美景中了。
我苦笑着将视线从他那有着古怪笑意的脸上转回来,继续用手指轻敲着桌面,考虑是不是该把略带残酷的真相告诉他?
不过,这个念头立刻便被自己打消了。我这个人虽然不怎么识趣,但还不至于那么残忍,残忍到要去破坏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那可怜的幻想。
唉,不过无常的世事也往往就是如此,不论遇到再微小的事情,人也总是会往好的方面想象,可惜那样的想象,往往和事实相差甚远,就像沈科中午和徐露的约会一样,我敢肯定事实绝对不是他想的那样。
从种种迹象看来,一定是走到半路上,患了感冒的徐露鼻涕流了出来,但身上的卫生纸不巧都用光了。这个爱美的女孩情急之下,只好临时借用某个傻瓜的外衣当作抹鼻布,而且为了不让那傻瓜发现自己的企图,女孩先是挽住了那傻瓜的手,然后再慢慢的将头靠在那傻瓜的肩膀上,温柔而又文雅的,慢慢将自己还有体温的鼻涕,全部赏赐给了那件倒霉的外衣。
我甚至还可以确定徐露阴谋得逞后,肯定还抬起头,露出自己干净而白皙的脸,对那白痴可爱的笑了一笑。不过这白痴就惨了,我眼睛朝右边瞥了一眼,只见那白痴头部向上仰望着天花板的白炽灯,还在那儿一个人不住的痴笑着。唉,可怜的人。我看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告诉他实情,估计他也是不会信的。
“对了,最近你在研究有关李庶人谋杀自己的情人的事情吧,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沈科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我立刻苦恼起来,“完全没有发现,从警部拿回的有关李庶人的资料,全都是些正面材料,几乎都把他描述成了一个圣人。再调查下去,我这个无神论者都快要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存在了,至少李庶人就是耶稣基督的转世,靠,如果能弄些他作奸犯科的数据就好了!”
“小夜。”沈科用像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道:“你昨天不是说李庶人不是凶手吗?既然他不是凶手,那么对他有利的正面材料越多,不是越容易帮他脱罪?你查他作奸犯科的数据干什么?”
我哼了一声:“我可没有想过要给他脱罪,况且警方手里的证据也判不了他任何罪,最多拘留他四十八小时罢了,估计那家伙昨天一早就给放出来了。不过李庶人……我总觉得他很古怪,而且这个事件绝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沈科苦笑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你这个人最古怪,好奇心泛滥的越来越不象话了。”
“承蒙夸奖。对了,你也把这些东西看一遍吧,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我将课桌上的一部分数据递给了他:“看完后我请你喝咖啡。”
“好,就冲你的咖啡,我拼命也要把这些厚的像辞海的东西看完。”沈科大义凛然的用手在那堆厚厚的资料上拍了一拍,突然阴笑道:“能不能顺便也请小露。”
我用手撑住头对他笑起来,“你是不是还想我能在她到后,自动识趣的买单滚蛋?”
“小夜!你太看不起我了,我会这样对待朋友吗?”沈科义愤填膺的说,脸色突地一变,搓搓手笑嘻嘻的又道:“当然你能这么做最好了,嘿嘿。”
“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犯贱了。”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恶声恶气的说道:“快些看,在下午课结束前你小子还没看完,当心我让你明天早晨找不到脑袋洗脸。”
满意的看着他委屈的将视线定格在数据上,我低下头又一次思索起数据上记录的每一个细节。
李庶人,男,二十四岁。十九岁时考入一所着名的大学,就读心理学系。两年后,也就是他二十一岁时,破格取得心理学硕士学位。在每个人都以为李庶人还会继续深造的时候,他竟然放弃了学业,去了离这个镇不远的黑山镇,然后一年前又来到了这里。
越往下想,我就越是头痛。从数据上看来,李庶人这家伙似乎很有个性,也很有主见。但是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他为人古怪。
从普通人的认知角度上判断,李庶人很笨,笨的会在人人羡慕的事业学业高峰期,把一切都放弃了,然后跑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龟缩起来,甘愿过那种根本就不应该适合他的贫寒生活,这即使在普通人的逻辑思维上,都是会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方!但是李庶人却偏偏这样做了。
哼,一个可以在两年内读完大学,而且直接取得硕士学位的人,纵使他不是个天才,那么他至少也该是个聪明人。虽然我和李庶人接触不多,但看得出他确实是个聪明人,甚至比大多数人更聪明,无疑,这种人不应该会干出这种蠢事,但是他又确实干了……唉,我的老天,这家伙表面看起来很单纯,但一深入进去,他的行为却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究竟是什么让他放弃了学业,甘愿跑到这里来开心理诊所?我相信一个聪明人干任何事情都绝对有他的目的,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让他不得不待在这里的羁绊吗?
“咦,奇怪。”沈科咦了一声,用笔使劲的戳我的胳膊。
“有什么发现?”我立刻将耳朵凑了过去。
“根据资料上说,李庶人是二十四岁吧?”沈科胡乱翻动资料,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看他的日常起居,总让人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这个岁数的年轻人,更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还没等他说完,我早已忘掉了自己还在上课,满脸震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对了!这就对了!难怪我总觉得他的生活规律有古怪,原来是这样!”我忘乎所以的用右拳敲着左掌,大声说道。
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若有所思的,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大发神经的我。
突然,一颗粉笔准确无误的打中了我的头。“各位同学,有谁知道疯人院电话号码是多少?”李阎王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瞪了我一眼,“夜不语,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是进疯人院,二是把你手上的物理课本抄五遍,明天早晨交给我。”
“有第三个选择吗?”我厚着脸皮问。开玩笑,把物理书抄上五遍,不花上整个通宵才怪。我哪有这个美国时间?今天晚上我还想去张秀雯的死亡现场实地考察呢。
“当然,你想要学校给你记过处分的话,我也不会介意。”李阎王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
“我抄书。”我神情沮丧的丢盔弃甲,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