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堂下左侧的是调查厅,他们将提供最主要的调查证据。右侧坐着的是理科,他们将为自己的学生辩护。
此前,调查厅已将这件事的完整报告呈交给了各个部门和学科。
前因后果其实已经非常明白,他们现在要决定的只是常晴这个学生的去留与生死。
此刻,常晴正被两名刑律厅管事带上堂来。
一见到“人犯”到位,翔照便当机立断,“此女断不可留!她既触犯了门派禁令,只能杀之以除后患。”
“放屁!”理科铁镜立即跳起来骂道,“‘止杀咒’既然没杀她,翔照兄你又如何敢替天杀人?”
“铁镜兄,我等只是公事公办而已,你可不要出言不逊!”
玄青制止了铁镜再骂人,起身辩白道:“两年多的禁足和治愈,已经让常晴能够恢复如初。该学生已受过应有的惩罚,如今我理科仍愿意留她在门中修行。”
“玄青君你如何担保以后没事?”空铖淡然道,“我辈修仙者,世代追寻天道与修为,可天道人心之事,又有谁能有十足的把握呢?”
晨风起身拱手,“空铖师兄。凡人生命本就脆弱,我们当中谁又能保证不会牵连他们的性命呢?”
“晨风师弟。你可不要诡辩。”空铖道:“常晴故意杀人,可是不假。”
在另一侧的清婉起身道:“常晴有心杀人,却未必是故意杀人。请各位鉴别其中不同。否则在‘止杀咒’下,她不可能像如今这般安然无恙。”
翔照冷哼了一声,提醒道:“清婉君。你是调查厅的,可不能偏袒自己的学生呦!”
“并非如此。”清婉正色道,“若不是常晴与辕尘遭遇这伙匪徒,又救下欧玉亭,只怕许多关键机密就无法被我们掌握了。因此常晴对我派有功。”
“这是两码事,你不要绞在一块说。”
玄青道:“欧家本来就在我派庇护之下,而如今却遭此横祸。我方若是无所作为,又如何向众人交代?”
懿淑反驳道:“自然是要交代的,否则众人这些年在忙什么?只是常晴杀人之事,不可不断。”
晨风离开座位,来到正中,“一切的源头在于我没有保护好自己学生的这趟历练。若要受罚,请从我这个做仙师的罚起好了!”
辕尘随即也起身,跪在地上,“此事皆因为学生办事不利。没有将常晴安全接回,才酿成此事。学生愿意一同受罚。”
……
这案子没法审了,几方势力一连争论了三天,也没弄出结果。
翔照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新生不知哪来的能量?竟有这么多人为她说情。
隔日再审。
铁镜此时已经忍无可忍,对众人道:“诸位,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了一个凡间败类的狗命,要治死自己的学生?”
懿淑笑道:“是四十六个凡间败类的狗命,铁镜你弄错数目了。”
“苟氏两兄弟是被欧玉亭亲手斩杀,另外的人都是被两个逃走的同伙所杀。”清婉又开始纠正懿淑,“只有一个苟姓匪徒是被自己的力道反弹致死。倘若这人手下有一点留情,他自己也不会死了。”
听了这话,翔照眯起眼睛,玩味地笑道:“哦?这样看来,常晴倒是十分无辜了?”
清婉也学着眯起眼睛,然后一本正经地翻起卷宗,“从那人的尸检结果上看,就是这样。”
“没有那个傻子会用肉拳头往仙人的灵力场上撞。常晴显然有意为之,吸引对方出手而已!”
“力道的作用是相互相反的。”懿淑感叹道,“常晴深知这个道理,不愧是理科生。”
“谢谢。”晨风则接过这话补充道:“如果那人不是碰巧撞到树上,也许还不至于当场送命。”
“哦?这么说杀人凶手是一棵树?”翔照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如我们将那颗树捆了来,在这里审上一审。”
“嘿嘿嘿……”
他这一番调侃之语,让台下人群中发出几声干笑。
咚咚咚!
翔照敲了敲案上醒木,再次严肃起来,“别开玩笑了!常晴有心杀人再先,欺骗天道在后,又试图绕过‘止杀咒’的禁制,以此达到杀人目的。这不是一句‘失误’能够掩盖过去的,此事怎能轻描淡写?”
就在各方面在大堂上进行争吵的时候,懿淑冷眼观察,见常晴只是跪坐在堂下,眼目低垂,一声不语。
于是她柔声问道:“常晴。你当真是有意想谋杀那个凡人吗?”
听着众位师尊的争论,常晴的记忆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令人痛苦的往事当中,阵阵刺痛萦绕在心头。
她与欧玉亭一家只是萍水相逢,却不知为何,竟对他们的遭遇产生了一种悲愤之意。
现在,听闻懿淑向自己问话,她缓缓地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
“师尊说的没错,学生确实有意杀人,有意欺骗天道,并有意让恶人自食其果。不过还是很可惜……”
“哪里可惜?”翔照问道。
“可惜的是,来这里许多年,依然低估了险恶人心;可惜的是,自己太年轻,没有机会在一开始就将恶人全部诛灭;可惜的是,自己太渺小,没有能力将天下一切丧尽天良之辈杀光灭尽!
“倘若世道本来如此,就算毁灭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在这大堂之上,常晴终于开口。她只想宣泄自己郁结在心头的烦闷,然而愈是说话,心中却愈像是有一把怒火剧烈燃烧起来:
“学生不明白,修仙是为了什么?是与天同寿,然后躲在洞府里荒废余生吗?是掌握力量,然后缩在深山里当乌龟吗?
“在座的众位长辈,大概是被所谓的天道,吓得不敢动弹了。然后抱守残生,修着自己的大道吗?依我看来,什么算是仙人,不过是一群精致的利己者罢了……”
讲到此处,常晴面露寒光,突然有跳起来大肆破坏一番的冲动。
然而这时,却又一股淡淡的灵力打入了她的背后,令她全身软弱无力地瘫在地上,之后沉沉睡去。
过于激烈的情绪,有可能使灵力出了岔子,导致心脉受损,因此玄青使出了“安神术”,让常晴暂时稳定了下来。
接着,他又对身旁几个理科女生道:“常晴经过这些年的幽禁,情绪不稳,你们先带她下去休息罢。”
懿淑看着堂下昏睡过去的常晴,喃喃说道:“你说这样的话,只怕要寒了众人的心哪。”
“唉!心魔既生,恶念难除啊。”后堂中,一位长老摇头叹息着。他是为常晴治疗心魔的长老中的一员。
翔照则更加激愤,点着被抬出去的常晴道:“此女表面驯良,内心顽梗,头脑又是机敏诡诈。依我看,至少要将她废了修为,逐出门派!”
“废了修为?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铁镜亦是怒道,“我们难道没和你们说过,常晴上山本是为了治病。没有灵力支撑,结果还不是要死?要是这样,你还不如当堂劈死了她,以后也少受些罪。”
“若不施加惩戒,只怕后来者要效仿其所为。”空铖一挥手,正色道,“以此为例,倘若本派或他派修仙者效仿其所为,岂不是又将闹得天下大乱?”
这话到让大堂内安静了下来,大伙都在思考这其中的利害。
接着,众人又抬头看向这位掌教,看他有什么主意。
空铖显然经过长久思虑,心中已有计较。他于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我的意见:放逐常晴。望各位回去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刑律厅想杀人则不能,理科想留人亦是不能。
左右平衡一下,门派终于决定将常晴放逐于凡间,但保留子弟名分,命其暂时不得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