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刚喜悦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扫视了一眼堂下众臣,心中越想越气,恨不能一把将眼前御案掀下台去。
于是他别过头去,却一眼看到了伺立在侧源光天师。只见这位化外之人也只是冷眼旁观,没什么表示,显然对朝堂上的一切早已习以为常。
正当群臣们争吵之际,一位五十岁上下的长须老者站了出来,立刻让场面安静了。
如果明蓁身在此处,她定可以认出这人便是当年办理魏家一案的那位齐大人,其名为齐进忠。
如今此公的身份是昭文殿大学士兼当朝宰执,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他将此事引到对常晴本人的评判上来,对众人开口道:“对于此女,老夫素有耳闻。她早已已触犯门规被门派所驱逐,且手上沾有凡人之血。行事荒唐、性情乖张,如此顽劣之女,实在难配我大夏椒房之宠。”
听了此话,众大臣纷纷点头称赞,一个有劣迹之人是绝对成不了皇后的,大学士之言果然说道了关键之处。
大伙讨论了一番,接着又把黑锅甩到了梁诗慧头上,众人七嘴八舌说道:“梁侍郎用人不察,未经仔细筛选,如何将此女选入宫中?”
这下梁诗慧彻底怒了,她跳起来骂道:“你们当我是聋子瞎子吗?常晴在外时,十五岁便为救义人而与恶匪开战;为解玉泽百姓之祸,而以身试毒;又缴获重要情报,以使朝廷早日应对暗裔宗之乱。此乃有功之人,朝廷不思褒奖,倒想陷害不成?
“反观尔等,如此忠奸不分,还敢在朝堂上高谈阔论?”
她这话一说完,便得到许多人的佐证。
更有户部侍郎说了几年前江南道玉泽县上报的那场祸患:那里曾经遭到不知名的怪兽侵害,使全城百姓中毒,朝廷也因此划拨一笔钱粮赈灾。
众人这才知道当年之事竟然与这位皇后的候选人还有狠大关联。
因此众官员尽管仍是反对常晴成为皇后,但一致同意要给与嘉奖。
但工部侍郎却冷笑了几声,又将一年前漕运司管辖下的沧海、山河两帮被修仙者欺辱之事大肆渲染了一番。
众人不禁惊叹这事竟然也与这位皇后的候选人有关。
只听工部侍郎大声说道:“此女大肆干扰漕运之事,还逼死了几条人命,又当如何处置?”
朝中任谁都知道,户部与工部素来水火不容,他们都不是为常晴请功或定罪,只是为了互相反对而反对罢了。
果然,为了这件事,两部官员分坐朝堂两端,狠不体面地吵成一团。借着选后这个由头,将几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全都抖了出来。
可奇怪的是,无论是皇帝还是前面的几位肱骨之臣,竟然谁也不出面制止,仿佛习以为常。
那两伙人说事说均不过对方,便转而开始人身攻击。怒火越烧越旺,这位工部侍郎脾气暴躁,再也忍不住,竟一把将身前案上的卷宗和笔墨纸砚抓起,向对面的户部官员仍了过去。
可此公终究是一介文人,没什么力气,那些东西被他仍偏,全泼在了刑部官员的位置上。
几位朝臣躲闪不及,洁净的官袍上顿时被泼满了墨点子。
那些人受到波及,顿时大怒,可还不等他们反击之时,从后堂上早闪出十几名言官,当场参奏道:
“工部侍郎蔡青铜玷辱官袍、有失体统、毫无体面,请陛下治其罪!”
此时的皇帝已把选后带来的不满暂时抛在一边,他正歪在御塌上,单手支着脸颊,看着这些大臣们的精彩对决。
听见又言官参奏后,便只好说道:“蔡卿当私下里向几位大人道歉,至于要不要处罚,内阁裁夺便是。这种小事不用来问朕!”
“此事老臣自会处理。”宰执齐进忠立即回应,“如今要紧之事,是早些定下皇后人选才是。”
齐相虽然一脸严肃,但心中却是窃喜:打罢!再打得厉害些才好。皇室人丁凋零,势力单薄。若是我们这些朝臣和和睦睦,小皇帝可不放心呢!
朝堂上几番喧闹,便让时间从清早一直拖到了午后,皇帝本想退朝。可那些老臣们却是精神抖擞,非要在今日把皇后选出来不可。
于是皇帝也是无奈,只得名宫女们摆出大批糕点和茶水,让这几百臣子暂时垫垫肚子。
等众人略微吃喝一番,又将议题搬回到皇后的人选上来。
但是事情仍僵持着没有解决。大臣们再次团结一心,非要让皇帝将常晴从皇后的人选中废除。
两方各不相让,毫无进展。
齐进忠想了一想,便回头又向梁诗慧问道:“梁大人,你负责选秀一事。对这个人选,你有何意见?”
梁诗慧却答:“我只负责将人选进宫中,陛下选谁,却与我无关。”
“你不要和稀泥,作为帝师,你只说同不同意便是。”齐进忠有些咄咄逼人,可他必须如此。对于皇帝的生活之事,梁诗慧的意见非常关键。
只见梁诗慧犹豫半天,才低头说道:“对此人选,卑职以为——不妥。”
齐进忠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皇帝却十分失望,他看着梁诗慧,“梁卿,难道你也……”
礼部尚书实在看不过去,便道:“陛下选择皇后,乃是家事。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干预过多罢?”
“此乃谬论。”那位蔡太师又道,“家事既是国事,关系重大,岂能马虎?你难道早忘了古代有妲己、褒姒、吕后、杨妃之事乎?”
梁诗慧立刻打断了这老头的唠叨,插嘴道:“太师将历代朝政之祸端全归到女子身上,这倒是偏颇了。”此话引起一众女大臣们附和。
“诸位,我有一言。”礼部尚书接着说道,“陛下想立心仪之人为后,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为今之计,不如恢复前朝旧礼,多选妃嫔入宫,已保障子嗣绵延,岂不两全其美。”
这话一出,便立刻遭到一大群人反驳。
刑部尚书也开口道:“不立妃、不蓄奴、不养宦官,乃历代先帝旧制。祖宗之法岂可废之?”
梁诗慧也觉得这个建议不妥,只是她不好当面反对自己的上司,只好再次沉默不语……
朝廷的这场争论,最终以皇帝的妥协而结束了。姒景轩再次感觉到,做大夏朝的皇帝,真的不能为所欲为。
而此时,在后宫闲呆着的常晴还不知道,经过一次早朝,她与皇帝的婚事就被搅黄了。
她下了极大决心而做出的感情的抉择,到底是无果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