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沉沉晨起时分已经是早上10点,当然,这个时间还是在洗漱的时候,看了一眼,墙壁上一座古朴的挂钟之后的时辰,在这之前,她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松木的脸盆,禅房的热水壶的水一倒进去,便泛出阵阵松香来,真是够神奇的,原来还有此种功效。
迷蒙的眼睛,在一边的井水旁舀一瓢凉水,捧起一抔水,洒在脸上,清凉让她清醒过来很多,但却是难消困意,回想到昨天,本是打算今天早上起来跟着那两个姐姐一起去早课,至少先看看,据说寺院里面的早课时间都很早,早上五点多钟,但听到一声晨时的敲钟声,此处僧尼们便出得卧房们,纷纷往大雄宝殿去,可,今天早上的做早课的计划完全被打消,余沉沉甚至连大净慈寺的晨间钟声都没有听到,因为她实在是太困倦,即便是到早上10点钟,真正睡眠的时间也只是3个小时左右,
失眠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昨晚学校领导的造访,令她感到心神不宁。
是夜,卧房外面的路灯已熄灭掉,仪真、仪慈业已宽衣睡下,静悄悄的,余沉沉本是已经睡过一觉的,沉浸在静悄悄的氛围里面,闭上眼睛,依然是各种真实的幻象出现在眼前,像放映幕布一样,一片又一片,将散碎的碎片拼接起来形成一幕幕。
副校长和年级主任奎叩响了山门,黑沉沉的,副校长打着手电,“地儿也是够阴森的,选这么个地方当寺院,哪里算得上佛门清静之地,瘆得慌……”山门终于打开了,她却是换上了另外一副面孔——即是些许的抱怨变成了喜笑相迎,是呀,抬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是个尼姑。
“您好,我是一中的副校长,我们有一个学生今儿说跑到贵寺……”还没有等她把情况说完,只见到开门之人不慌不忙,微微点头:“阿弥陀佛!”很清楚,面前这个女尼绝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那您方便让我们进去么?这位是那个女娃的年级主任,我们就是了解了解情况,看看能否带她回学校,在这儿给贵宝地添麻烦了。”副校长显然放低些姿态,好说好听。
“阿弥陀佛……方才这位,呃,就是您说的这个主任已经来过,贫尼把该说的话已经同他说过,是否现在,还要让贫尼再给您重申一遍呢?”
倒是令副校长有些惶惑,摸不着头脑,直到年级主任奎轻轻凑到前面,跟副校长说:“她就是大净慈寺的监寺静灵,就是她收的余沉沉……”。
副校长听完笑着给面前这位看起来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女尼说:“那就悉听尊便。”
这就是说她将听着女尼再说一遍。
“你们要找的余沉沉确乎在本寺内,也是今天下午时分到的……“副校长直觉得她的这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方式。
“您能捡主要的说么?你就说说为什么方才他来接人的时候,您不放呢?”她一语直达要点。
她们可以看见,静灵自始至终神态平静,不像是一般的人,反而是像一张画,神态乃至细微处的表情都是永久固定的,圆脸上的大眼睛似是在看人,直直的往前看着,又好像目中无人一样。
“不放?何来的不放,贫尼只是替她给你解释一下,我们佛门讲个‘缘’字。她能来到这里,即是缘分。”大有一种既入我门,就是佛门中人的气势。“凡事都是这样,那余沉沉早已在我大净慈寺皈依,颁发了皈依证……“这句话令门外的副校长和年级主任心下一沉,一时间无言语。“就是说余沉沉现在是大净慈寺的俗家弟子……”监寺又从中补充道。
“什么!”年级主任奎血压一下直窜上来——他本来就比较胖,血压比较高。显然的,这样的一个结果是他怎么也没有意料到的,也或者说,对于这个佛门规矩的不了解,让他诚惶诚恐,相比之下,副校长的见识就好一些。
“既然是俗家弟子,那仍旧可以上学念书的吧。”
“爱弥陀佛,这个得看她本人的意愿,万般都是……”监寺想到什么似的。
“带我见你们主持,就现在,我要好好地跟她说说这件事,你们让一个高中在读的学生入寺院修行,这事儿违法,你们非得要给我们个交代不行!”副校长算是看清楚,即是这监寺说话也不上算,干脆直接找主持静慈。
“我们主持现在在外云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副校长的耐心是有限的,终于,她不愿意在这里跟她多费口舌。
“我要见我的学生。”
监寺终于侧过身来,副校长进大净慈寺,心头嘀咕道:“什么待客之道,都在外面站了这么久……”
在监寺的引导下,一行人来到卧房,监寺开了灯,两张床上的僧尼登时起来。
“仪真,仪慈,起来收拾一下,有客人造访。”监寺只一句话,二人纷纷起来。
“不必,不必,我看看余沉沉。”
余沉沉在朦胧睡眼中,还觉得自己是在睡梦中一样,尤其是看到熟悉的年级主任奎和副校长的时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拿手掐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肉,已让自己清醒,验证一下,现在她是在学校还是大净慈寺。
副校长顺手推了推她,看得真真儿的,方才确信这是学校的人来寻她了,原本会以为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或者是坚决强硬的带她走,再或者苦口婆心说个不停,最后好歹会劝她回去的。
余沉沉看见她坐到床边上,看着她。“校……校长……”
“把被子盖好。”迎来的却是这样一句体己的话,倒是一下令余沉沉对自己的不辞而别有些惭愧。“你……你是皈依了三宝?”余沉沉不敢看她的眼睛,只低着头。
“还不算是,顶多算个俗家弟子。”她竟也不隐瞒她皈依的事情,还从一边的包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儿,上面赫然写着皈依证三个字,递给副校长。
翻开看一眼,“那么……那么现在呢?你就要在寺院里面……一直这样下去?放弃……”副校长本人都觉得有些窘迫,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沟通,总是有些词不达意,话不投机的感觉。
“我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了却一下心中的宏愿。”余沉沉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灵性,以至于令前来接她回家的副校长和年级主任两个人都近乎好言相劝,再就是无形之中在尊重她的选择。
这个时候,不论她说什么,都能被尊重。
副校长见状又说了一些回学校念书的事情,接着和监寺又沟通了一番。遂说改天再来。
“为什么不将余沉沉强拉硬拽回去呢?要知道,她本来就是一中的学生呀,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呀。”年级主任奎走到山门处,有些懊悔那样好说好商量,以至于他这两趟都算是白跑。
副校长瞥了一眼年级主任奎,表示对他的做法很不认同,甚至很讨厌,紧接着,又满含耐心的跟他讲:“大奎,要知道,我们从事的这个行业,一贯是要有足够的耐心的,教育学生,与学生沟通到现在处理学生的具体事务,都少不得耐心二字,快刀斩乱麻,一蹴而就对于我们,是不大适用的,你要明白,你多一份耐心,很有可能就会因此成就一个学生……”
年级主任奎明白副校长的话,频频点头称是。
“余沉沉这件事情,是急不得的,得春雨润无声,慢慢的打开那个孩子的心结,让她可以主动地回到学校上课才好。”可能这就是副校长和年级主任的区别吧,一个管理基层的人通常身在局中,反倒是被一贯的处事方式所蒙蔽,身在高位的副校长对于德育的理解还是很到位的。
“这样放一个学生在寺院里头,还是……“
“还是什么,你想说?你想说还是不恰当?没有什么不恰当的,再者,我已经跟静慈主持联系了。”
“不是外出云游去了么?”年级主任奎表现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行啦,她明天指定就回来的,这个大净慈寺的主持,我是认识的,还比较了解……”
“但愿她不会像这个什么监寺一样死脑筋,把一个学生生生的拉进佛门寺院里面去,好好的佛门中人,吃斋念经修佛得了呗,什么时候也这么热衷于寺院的添人进口了,就不怕佛祖怪罪下来……”他发着牢骚。
“哎哟!你还发牢骚呢!是在怪我?至少你得相信我,有什么事情,我负责就是咯。”副校长这话带着些许俏皮意味,令大奎连忙道没有的事情。
监寺交代好卧房的仪真和仪慈照顾好余沉沉,又安慰余沉沉一番,讲了些她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道理,见她惶惑模样,监寺便提及明天给余沉沉送来一部《心经》先读着。
卧房的灯熄灭掉,重新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余沉沉透过墙上的窗户,望见外面微微的光,闭上眼睛,却是无法入眠,她在想,学校的人是不是还会回来,肯定还会回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罢了。
此夜,就这样迷茫的度过去了,连余沉沉自己也不知道哪一段是梦境,哪一段是现实。
洗好了脸之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床旁边放着一本线装版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捧起来,从第一页开始,里面的文言文,她读起来还是有些吃力,要明白其中的意思更加的不可能。
那《心经》的文字,绝对是要比语文课本上的文言文更加有难度的。正因为在开篇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索性就放下来,等到什么时候见到监寺,再请教一下。
她刚要出门,便遇见了有些匆忙前来的仪真,见她比余沉沉高大的身体来到她的面前,拉住余沉沉往前走,“仪真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跟上前面人的脚步,连忙询问,心下不禁再犯嘀咕,莫不是学校的人又来找她了?
“哎呀,你个妮子,早饭的时间你就没有赶上,也见不到你人,现在还傻傻的也不知道自己来。”仪真一边说着,一边往那边拉着余沉沉走。
进了斋饭堂,却未见到一人,仪真姐姐也在这里停下脚步来,慢慢的往里走,并且轻声的对余沉沉说找个位置坐下。
见仪真往前走,去到那长长的柜台前面,对里面正在忙碌的女尼讲了几句话,点点头,便回过身来坐到余沉沉的旁边,细细端详这个昨天新进来的妹妹。
“你看我干什么呀,姐姐。”余沉沉很不习惯有人这样盯着她看。
“嘿嘿,你是不是监寺的什么亲戚呀?”
“嗯?”余沉沉被这一问弄得莫名其妙,“难道现在,出家当尼姑也要讲个社会关系了么!”余沉沉确实有些愕然。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是监寺对你总是在特别对待,似乎……呃……她总是格外的关心你……想必就是看你小的缘由。”
“这么说来,是她叫你来的?”余沉沉好奇的问。
“是的呀,我正在清扫禅院的院子,她叫我过来带你去吃饭,这就是怕你饿着呀。”仪真清澈的眼睛看着余沉沉。
不一会儿,便听见斋饭堂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领头的人是监寺,身后的女尼一个个排队走进来,余沉沉刚要站起来打招呼,仪真示意她坐下不要说话,做给余沉沉的饭菜端上来,今儿是米饭,素菜,还有豆腐等素菜。
余沉沉见女尼们一个个秩序井然,端着饭菜在相应的位置上落座,谁也没有多讲一句话。坐在桌子上口最中间的是监寺,貌似嘴里念了经书,才正式吃饭。
“斋饭堂内用斋饭,不得大声说话,要静。”仪真轻声的提醒余沉沉。
余沉沉算是初次见到大净慈寺的全部僧尼,没有细数,目测有五十之众,环视四周,却都是相当自在,用完斋饭的,出得门去,往各处去,却是往来相顾,却不相互招呼,倒真是与外界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