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净慈寺(二十六)(1 / 1)笃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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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净慈寺失火一事在县城确实引起轩然大波,据说是好些人去了大净慈寺看断垣残壁,打长江大桥上远远望去,靠着山的黑乎乎的地方便是大净慈寺,即便是统统化为灰烬,看过去也依然壮观。

手机上的县城新闻专栏也报道这件事情,值得注意的是寺院主持接受采访时说这场大火伤亡两人,寺院监寺救火时不幸生亡,另外有个僧尼受了伤,并且讲寺院失火是人为,警方正在追捕纵火犯。

此事,我惊呆了,监寺不就是老吴他媳妇儿静灵么?不,应该是欣婉,这就……

直到两个挎着公文包的警察走进学校,是副校长接待的,他们来到教室门口,我登时感到不妙,很多学生都看向我这边来——因为余沉沉失踪的那一回,我跟警察打过交道。

不出意外的我被叫出去。

“邓华是吧,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年轻的警察掏出笔记本来,另外一个警察盯着我,开始问话。“问你啥就据实交代,不要撒谎。”

我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大净慈寺失火那晚你在哪儿?”

“我……我那天也去了大净慈寺,在寺院的后山上。”我支支吾吾的讲道,意图就很明显,调查失火这件事情来着。

“跟谁?”

“跟楼下五班的余沉沉……”老班王长风脸上掠过一丝黑线,仿佛在说你小子等着。

“干啥去了。”

“玩儿,那火可真不是我们放的呀!”这多双眼睛看着我,我着急了。

“嗯!没说是你们放的火,了解了解情况,你认识吴振勇么?”

一听到老吴的名字,心中一紧,默默点点头。

“着火那天你看到他了么?”打听到老吴的名字,脑子里面便就有了好几十个心眼子不止,从意识里头蹦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抱柱老吴——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老吴那天晚上也在,再者说,当时天色渐晚,四周都黑乎乎,看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我说是没有见过老吴,也不算撒谎,总之,我没有承认。

“吴振勇又是谁?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生怕被看出来,十分中肯的回答警察的问题。

问话的警察眨巴眼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我有点儿慌张。

“不对,你在扯谎!吴振勇却说是你可以做证,当晚他就在大净慈寺,并且还跟你们说了话,对不对?”

看起来警察已经认定老吴就是纵火犯,怕是已经收监,好歹瞒不住的。

“不是吧~那天在山下我们的确碰见一个人,很像是老吴。可能晚上看不清楚,再加上现场乱得很,应该是没注意到。”我仍旧慢条斯理的讲话,倒是老班王长风着急起来,伸手便要揍我。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许撒谎,他已经被逮捕,人在看守所,已经交代。我们找你就是核实当时的情况。”警察说道。

“在大净慈寺认识他的,当时他是为了监寺静灵去寺里的,当时因为楼下五班余沉沉出家的原因,我经常往大净慈寺里跑,就这样认识了。”

两个警察面对面相视,看起来他们已经确认了。他们接着问老吴的具体情况,我又说了一些。

“谢谢你的配合。”警察夹着包,转身要下楼。

我犹豫一下。

从老班王长风身旁跑过去,喊住两个警察。

“他被关在哪儿?我可以去看看他么?”我的这一举动令两个警察很意外。

“现在还在看守所,大概下周就移送白坡监狱。”不知道警察是出于什么原因告诉我这个的,愣在原地,直到王长风从背后狠命揪我耳朵,才被拖拽离开。

少不了的一顿揍……我都已经习惯,可,他除了揪我耳朵,并没有打我。

“高三啦,想想自己的前程,心往回收收,该扔掉的扔掉,轻装上阵,奔个未来吧。”他点了根娇子,我瞅着眼前的那一方天空,烟火颜色与那阴沉的天空融为一体。

同余沉沉讲老吴的事情的时候,她不自然的看着曾经大净慈寺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

“你说,他为什么要烧掉大净慈寺呢?”

“我也不明白这个,按道理来说,那是他的念想呀,留着,他的念想就还有,如今一把火烧掉,可就算是彻底磨灭。”

“或许他有他的想法吧,可,他的欣婉再也没有了,因为爱人出家,他自知现在追不回来,干脆烧掉寺院,以为这样静灵就无家可出,自然就会回来。”余沉沉低着头讲道,手里轻轻抚着我送她的一捧野花。

有必要陈述一下的是,余沉沉的学习成绩一下跟上来,出乎意料,每次模拟考的成绩又能排进全年级前100。

原先我认为还有必要担心一下她还俗之后的学习成绩,现在,倒是看着自己那三百开外的成就暗自摇头。

黄旭那帮子人对我开玩笑——说是人家出家修了佛,学习是一点儿没落下,由此可见,佛门不止能提升境界,更能够提升学习成绩。

那个周末,我去了警局,原本是没打算去的,可余沉沉说是想去静灵的坟上看一眼,她想去看静灵,她认为静灵可怜——生前没有享过福,修佛又没能开悟就一命呜呼。

而我认为比她可怜的是老吴,至少,欣婉的后半生一直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在生活,她想修佛,所以出家了;她想清静无为,所以坚决拒绝老吴的追悔。

老吴呢,他把自己搁进去,上网上查询纵火罪的量刑标准,那大概就是要判一生的罪行。为他感到不值,况且,他不够聪明,人财两空,牢狱之灾。

一时间分不清楚是欣婉毁了老吴,还是老吴自我毁灭。

这个想法不能跟余沉沉讲,因为她正在夸那捧野花真香。

到白坡监狱的那天,高大的围墙,大铁门,建在县城郊区的监狱显得十分粗狂和高大,竟表达出一种粗糙和摒弃感。

宽大的水泥地板,四四方方铺在白坡监狱那四个大字前面,太阳光照在光洁的地面放射出的光扎眼睛。

几个女人打着遮阳伞凑在一块儿说话,有老人,有年轻人,大都分散站住,看其衣着,来这儿的人都提早形成一种默契一般。并不见什么鲜艳颜色衣着。

站在方场上,大门边上的小牌子上清楚写着探视时间为上午11:00—下午2:00,离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稍微长了一些,脚底下像是被炙烤,发酸发热。

吱吱呀呀的一声,大门边上的小门开了,原本我以为正常情况下是会开启大门的。

“都排好队,准备好身份证,到这儿登记,一个个来。”那个中年的狱警手里拿着一只喇叭,腰间挂着的警棍格外显眼。

散落在四处的人朝小门边聚拢过来,我终于能离开脚下那一块炙热的水泥地。

走到小门边,才看见门里面还有两个警察,要登记的表很长,从简单的姓名,到年龄,身份证号,要探视收监人员的信息都需要一一列明。

只觉得登记的时间很漫长。

进到监狱里面,映入眼帘的是宽大,甚至要比外面的方场还要大,高高在上的围墙顶头绕着一圈一圈的铁丝网,仿佛地上的这一截围墙具有延续性,一直延续到天上,真如铁桶一般把这块小天地与外面的天地彻底隔绝开来。

探视的人被领到楼里的大厅,里面成排成排摆着椅子,楼也是修的格外高,墙面上固定的窗户人根本够不着,与其说是窗户,勿宁说是小小的空洞,窗子悬在墙上一般,开了半边。

抬头看,是空荡荡的屋顶,从一端每隔一段距离就吊着一盏灯,此外,地面是清理过的,此外,你再也找不到其它任何可以依靠的物件。

正对着一排排座椅的是几排竖立起来的类似于玻璃柜台的高台。前面摆着比平常座椅要高得多的高脚椅,台子上摆着白色的座机电话。

柜台里面的门开了,只能凭着眼睛看,几乎听不到里头的声音,三个警察领着穿着蓝白格子衣服的人从柜台里面出来,他们走的很整齐,脸上都很平静。可能在这里见到亲人只能在心里高兴吧。

于此同时,大厅里面一个警察拿着文件,开始念名字,谁谁谁几号位置,我才看见柜台的玻璃上是标着号码的。

安静的大厅里不断有人随声站起来,走到柜台前坐下,与里面的人面对面坐下,接着开始说话。

我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在这个安静的、暗含着严谨制度的空间之中,给人一种严肃的窒息感。

终于叫道我的名字,我开始一愣,接着跟其它人一样起身走向前,我看到老吴啦。

他原本留的长发现在剃掉了,形似光头,整个人却比原先看起来要蓬松许多,皮肤少了亮色,身形要瘦削很多,那件统一的、制式的、单薄的衣装盖在他身上似的。彰显不出一点儿他原来的个性。

“好兄弟,没想到你能来看我。”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电话里面的声音很温和,接着他又说谢谢我。

“吴哥,咱……咱不值当的啊,咱……”我有点儿激动,他对着我轻轻摆摆手。

“兄弟听我说,好好念书,你往后的路长着呢,不能学哥走了歪路。”我看着他温和的讲话,仍旧像是在大净慈寺山门前一样。

“既然你来了,大哥也没熟人啦,我这一进来,原来的朋友没有人来看过我,你是第一个,我正愁着呢。”

“哥,有啥事儿你说话,我尽力帮你。”我端正起身体,挺起胸脯。

他点点头。

“抽时间到乌柳镇我老家去一趟,看看咱爹,他上岁数了,哥有东西留给你,准确地说是托付给你。现在说什么你不会明白。拜托了!”他像是一位虔诚的信徒许愿那样对我讲道。

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面透出他的期许,跟他当初在大净慈寺期盼他的欣婉一样,只不过,现在他的期盼集中在我身上。

我不得不点点头,即便是我也不肯定,甚至觉得他所托非人。

便就真如他所说的好兄弟身份一般使劲儿点点头。

然后就时间到了,柜台里面的警察一声起立,坐在里面的一排蓝白相间格子衣服的人站起身,老吴嘴角勾起微笑——他的习惯,每次离别他都是这般神情。轻轻放下电话。

“要记住我的话呀!”不知道是玻璃反射的原因,还是原先我没有他这种高大的印象,他显得那么高,后来我想,一定是因为他比原先瘦很多的缘故。

身高和体重比例的变化总会给人原先不一样的印象。

想着刚才老吴的话,实际上他不止说了这些,往回想,他至少还问我吃没吃饭,最近学习怎么样,放假有没有回家等等。

那种严肃的气氛将我蒙蔽,一时间很多细节都记不起来。

像是一个在火车站找不到出站口的人一样随大流,我就那样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出了“站”。

很多人都离开白坡监狱,门口的车子一辆又一辆。

我木在原地,就好像自己是未曾进去探视的人一样,骄阳一点儿也不觉得焦灼;心中竟然如水平静。

望见西斜的阳光,我摸着手机,余沉沉已经来过好几通电话。

“看到他了吗?”

“嗯嗯,看见了。”

“感觉怎么样?”

“也还好,他说他在里面过得还好,作息都正常化,反正就是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别的都感觉还可以。”我记得我问老吴的时候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你那边儿呢?你~呃……找到静灵的墓了么?”

“没有,我找到……应该是她的坟……是座新坟……对,应该是……”余沉沉有些犹豫,很显然她也不确定。

真是个傻姑娘,真怕她哭错坟!

出租车行进在山道上的时候落了雨,我看着不远处的大净慈寺如今掩映在葱葱树林之中,大观音像只露出一个头。

“那原先是座古将军庙,后来来了一个尼姑,改成了大净慈寺,当初就有说道的,可人不信,现在倒好,烧了个精光。”司机见我在看大净慈寺的废墟便说道。

我感到很是意外。

“什么?古将军庙?”

“对着呢,清朝飞骑将军庙呢,还有传说的嘞。”司机摇晃着脑袋讲道。

或许,大净慈寺就是占了那位将军的神庙,迟早会有这样一个类似被毁结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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