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山当年整座山都被烧毁了,现在花草树木都是后来长出来的,虽有花草,却无动物。哪怕是蚊虫都被枕君用结界给驱赶了出去,整座山唯一能动的,只有她们俩。
她们住的房子也是自己搭建的,用竹木搭建的,很简陋,也很有烟火气息,有些像人间的农户。一条青石小径从山脚直通竹屋,颇有些像隐居在山野中的能人居士。
傅悌经常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他说她们两个就像不黯尘世的仙人,每每来凤栖山就会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
不过这种话他不敢当着枕君的面说,若是叫枕君听去了,她会觉得他在讽刺她。
柴火噼噼啪啪作响,枕君悠悠转醒,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她仿佛回到了她出生的那年,她梦见了瞎眼老太,她梦见了大魔王珩厉,她梦见了好多血,她梦见了一个陌生的自己,她梦见了凤月白。
她问她糖油粑粑好不好吃。
她问她还要不要吃糖油粑粑。
她还梦见了檀恒,他说他等着和她一起喝酒呢!
恍惚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自己在凤栖山。
“君君,你醒了,先喝点汤。”
青梧将桌上还有余温的醒酒汤端给她。
看了眼屋旁那颗有冒了些许新叶的槐树,她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两天。”
两天确实不久。
醒酒汤下肚,她脑海中突然炸出一句话——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加之先前她在厮杀了五天五夜,算起来差不多八天了。对于她来说是短短八天,但对于身为凡人的檀恒来说,则是漫长的八年。
她猛然起身,因为睡得太久腿有些发软,晃了一下。稳住后,她便从桌上卷起两坛酒,就打算下凡去。
青梧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慌忙的模样。
“君君,你粥还没喝呢!”
她又折回来,端过青梧手中几口就下肚了,然后头也不回地从青石路下去了。
青梧拿着碗看着枕君身影消失不见的地方有些说不出来的失落,她总是这样,去哪儿都不会给她说一声。而且她也从来就联系不到她,明明她和她认识的时间要比傅悌久,可是很多事她宁愿给傅悌说也不愿给她说。
她一直觉得她和枕君之间总有一层无法越过的屏障,她每次都尽心尽力地去讨好她,然而她总是疏离她,从来不会给她一点靠近的时间。傅悌也说过,让她不要试图去接近枕君,她心底的水太深,不是她能趟的。
可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越过那层屏障。
他们都说她傻,其实很多事情她看得比他们清楚,只是不愿说罢了。
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再次踏上上天安寺的小径,那一瞬间恍若隔世,她其实可以用法术直接上去的,但不知为何,她就想像第一次来时那样,一步步走上去。
走到当初檀恒被捡到的地方时,枕君顿下脚步看了一会儿,好似当初那个宁愿冻死也不愿哭喊的小婴儿还在这。
这条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石头上布满了青苔,崖边长满了杂草。比初来时的清幽,多了份荒芜。小径空气中常年弥漫的檀香味也被冷寂代替,不再有一种身处仙境之感,反而有一种颓败荒凉的森冷。
前不久下过雨,枕君一路走来,绣花鞋上沾了些泥土,就连裙摆也脏了。起初,她还会用法术清理一下,后来老是弄脏,她也就懒得清理了,就任裙摆从地上拖过。
快要靠近天安寺的地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天安寺,只不过被泥给糊住了,上面的字已经看不清了。枕君走过时,用术法清理了一下,天安寺三个字又出现了石碑上,焕然一新。
天安寺是一个小寺庙,庙门不是很大,但是已经破破烂烂了。门口天安寺的牌匾已经上了灰,还结了不少蜘蛛网。她没再清理,许是许久没人开门了,推开的时候,灰尘洒了枕君一身,她只得捏了个诀,将身上的污秽都去掉。
落叶铺满了寺庙的每一个角落,墙皮已经脱落,墙角种植的竹子也因为没人打理有些枯黄。竹子前的小池里已经没有鱼了,里面有些青绿的水是前不久下雨刚积的,徒增了一抹荒凉。
绣花鞋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偶尔有藏在落叶下的虫子奔逃。
主殿的佛像上铺满了灰尘,以前她躺在佛像上踢动的幡布驻了虫,风一吹动全是灰尘。
佛像上的那颗红珠子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坑洞,想来是被那个小贼给盗走了吧。
禅房那边也已是荒芜一片,以前老爱睡在罗汉床上的家伙也不见了,罗汉床也被人砸了一个大洞,禅房内的柜子陈设皆都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人砸过。
见过了昔日的繁华,再见今日的荒凉,心底不禁油然而生一种世事无常之感。
她从禅房退出来,关门时背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施主可是在寻人?”
是檀恒,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满口悖论的和尚。许是经历了岁月的磨砺,他模子较之前要硬朗了些许,褪去了稚嫩的婴儿肥,竟比当初在莲花台上还要显得成熟了些许。他没有还俗,依旧穿着僧衣,戴着佛珠,顶着一个大光头。
“好久不见。”
这似乎是她唯一能够说得出口的话。八天于她而言不算什么,于他而言却是漫长的八年。
清风拂面,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下山的小径上。
虫鸣鸟叫透露着孤寂。
小径旁是山崖,能够依稀听见听见潺潺的水声。
据檀恒道,三年前突然有一个黑衣蒙面人夜闯寺庙,盗走了舍利,还死了不少人。寺里的和尚多半都离开了,他一直在山脚住着,感觉到了枕君气息这才上山。
他说这枚舍利乃是当初创世主神遗留下来庇佑人间的法宝。若是落入了有心人之手,恐会天下大乱。他想让枕君帮他追回舍利。
听闻檀恒要追回舍利,枕君有些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那枚舍利在她手上,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盗走了,那贼人盗走的舍利实际上是她偷龙转凤的一颗普通的珠子。她在上面加了点法术,看起来就和舍利一模一样。
不过她并不打算将事实告诉给檀恒,舍利到她手上其实也离天下大乱差不多了,只不过是时机问题。
“我如今乃肉体凡胎,自是斗不过那妖邪。天地之大,也联系不到熟人,唯你一人能帮贫僧。那日我与其交手,此人出招甚邪,并非良善之辈……”
让一个盗了舍利的人去寻找舍利,这家伙心也真的很大。日后若他得知当初盗走舍利之人是她,他又会作何表现,她突然有些期待,他发现她舍利是她盗走后的表情了。
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檀恒说了什么她没仔细听,直到他顿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问:“你意下如何?”
她没注意檀恒具体说了什么,但她能猜到他说的多半是想让她帮他这个忙之类的。
“那你可有舍利下落。”她走下去,和他走到齐肩的位置。
檀恒摇头:“暂无,不过我在那人身上感觉到了南蛮妖兽的气息,所以我打算先去南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