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时分

一辆青灰色的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出帝都城门，带起城门外一阵烟土，显得异常寂寥。

永昌侯府的寿宴按时开席，宴席上宾客笑语喧哗、觥筹交错。

帝都最好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了一整天的戏曲子，歌舞坊最好的舞姬和乐师也不甘落后，使出了浑身本领。宫里的赏赐一波接着一波，陛下的、君王夫的、太子殿下的、二皇子殿下的，还有那西夏国的二皇子也来了侯府参加寿宴。

宴席上的官员们醉意的脸上都露出了羡慕之色，纵观朝野，也只有永昌侯有这般荣耀了吧。有权有势不说，最重要的是有权有势还不得陛下猜疑，这才是重点。

孟太傅也如他人一般眼中满是向往，他和沈渊是一同入朝为官的，他是榜眼，沈渊才是二甲进士而已，按道理入朝时自己该是要比沈渊高一级的，但是耐不住沈渊有个好妻子，那已故的侯夫人是江洲江府的嫡女，陪嫁万金，那年初入朝时，还是池帝当朝，池帝也算个明君，只是一直无所出，池帝的幼弟又被太后送出宫外不知踪迹，不然后来朝野也不会大乱，位及左相的女帝也不会称帝，只因那年扬州大涝，沈渊的妻子江氏为朝廷捐赠了全部的赈灾款，池帝破格将沈渊提为正五品户部郎中，一下就比孟太傅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高出了好几个阶层。

这也就罢了，只能怪自己寒衣出身，沈渊一上任就做了一件大事，提升也是在理。可他沈渊就跟撞了大运一般，轻轻松松就能遇到几桩事情，又能不费力气地解决，就这样，沈渊一直做到了从一品户部尚书，孟太傅那时勤勤恳恳地才做上从三品国子监总监，孟太傅想，沈渊最多也就只能是从一品尚书了，左右丞相都有人占据了，且左右丞相都是年纪轻轻，近十年也不会退任，可那正一品太傅之位的罗太傅已年过五十，自己努力努力也许就能当上这太傅之位呢。后来，池帝病故，朝野大乱，朝中分立两派，以右相为首一派，以左相为首一派，沈渊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左相楚徽那边，孟太傅其实没想好站哪一队，只是他一直觉得沈渊的运气极好，就堵了一把，果然，最后是左相称帝，而自己也在这大乱之中与沈渊结交，得以提升从一品太子太傅之位，可笑的是，女帝称帝后，设了侯爵之位，太子太傅本就只是从一品，以后等太子登基自己虽然也能升至正一品太傅，可比起侯爵，太傅又算得上什么，这一把，孟太傅又输了。

你看这永昌侯府的一砖一瓦、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美轮美奂，恨不得连地上的砖块都用汉白玉来填上，想到自己那四进小院，想办个宴席都嫌挤，孟太傅再怎么心大，也忍不住要嫉妒沈渊了。

“舒儿，今年的科举你要不还是先缓缓吧，左右你年纪也还不到，再拖一年罢了。”

孟太傅自己处处比不上沈渊，不想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也活在沈家的阴影之下，况沈清斐与沈渊不同，沈清斐的才学是自家孙子都比不上的。

孟星舒低下头没有接话，自从清斐大哥离了帝都，他几乎取代了清斐大哥接受着满帝都人的追捧，这几年他潜心学习，其实心里还是挺想和清斐大哥一同下场比试一番的，他隐约知道清斐大哥说是去游学，其实只是在江洲做生意罢了，也许，也许这几年的耽搁，自己的才学已经在他之上了呢，不管自己怎么受人追捧，可清斐大哥一回来，大家好像认定了那状元榜首一定是清斐大哥的，连国子监里的朱瑶夫人也这么认为，如果这次他们一同下场，取得状元榜首的是自己，是不是就能颠覆大家的想法，也能让殿下注意到自己？

可是不行，自己要么就不下场，下场就必须是榜首，不然祖父会大失所望，自己也不能底气十足地站在殿下面前。

“祖父很羡慕侯爷吧？”

“嗯？”

孟太傅不解地看着孟星舒，不知道孟星舒为何要这样直言。

“若是，若是舒儿有机会能让祖父越过侯爷呢？”

孟星舒几番踌躇，终是向孟太傅开了口。

“永昌候已经是正一品了。”

孟太傅严肃地望着孟星舒，以为孟星舒想的是那大逆不道之事。

“祖父想到哪里去了，舒儿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想那种事情。”

孟星舒尴尬地笑笑。

“那你的意思是？”

孟太傅想想也觉得不可能，只是一时也想不出孟星舒想说什么。

“祖父，若是舒儿想当那太子夫呢？”

“你！”

孟太傅第一反应是想要责骂孟星舒的，孟星舒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从他发现孟星舒天赋过人之时，就为他想好了后半生的道路，这会说要去做太子夫，岂不是浪费了这十几年的培养吗？

但是惊怒之余，孟太傅又有些心动，太子夫？那以后就是王夫了，沈清斐就算是承了永昌候的爵位，也比不过王夫之位，沈家那丫头再怎么受太子殿下宠爱，可也比不过殿下的夫君吧，这样一想，等太子殿下登上帝位，舒儿确实是远远越过了沈清斐和那小丫头，自己输了一辈子了，说不定，最后能赢一把呢？

“你可要想清楚了，当上了太子夫，你这十几年的才学可都没用武之地了。”

“舒儿早就想清楚了，那科举舒儿会参加，这是祖父的夙愿，舒儿定不会辜负祖父的期许，那榜首之位，舒儿定是要夺一次的，等科举结束，祖父再向陛下提议也不迟。”

孟星舒眉间竟是志在必得之色，这北楚，有才学、有品貌、有家世又愿意将自己困于后宫的他大概是最佳人选了吧。

“离科举还早，你再好好想想吧。”

孟太傅暂时还没想明白这是不是个好决定，他也从没往这方面考虑过，其实他最中意的还是沈家那丫头，这样舒儿的才学有了用武之地，自己又是永昌候的亲家，郡主的公公，地位也不低了，可是看侯爷那样子似乎并没有打算要和自家结亲，今日被孙子这么一提，倒是发现还有这么一条路子，孟太傅压下心中翻腾，打算回府后再好好思虑一番。

“哎，三日后的武举考试，你去看吗？”

虽然刚才某位大小姐还闹着小脾气，但这会宴席一开，又巴巴地非要挤到清漪身边拽着清漪的宽大袖子问道。

“去。”

清漪默默地将袖子用君晚宁手上解救出来，亏得这流月纱不留褶子，不然这一天下来，被君晚宁这个女人时不时地拉扯，肯定要留下印子了，清漪心里忍不住想，君晚宁是不是还在执着这朱红流月纱。

“你去看你家那丫鬟比赛？”

“嗯，你不是最不爱上骑射课了吗？你去干嘛？你大哥又不去比赛。”

清漪记得君晚宁每回来漱玉殿都要吐槽国子监的骑射课，一会说天冷，一会说日头毒，一会又说那学监凶的很，总之，那国子监君晚宁最烦的就是骑射课，饶是清漪没去过国子监，也知道了那骑射可学监的“丑陋模样”，清漪见不得丑的事物，在君晚宁和董颖楚的熏陶下对国子监是毫无向往之意了。

“我去看罗子骞啊。”

“哦，也是，子骞哥哥也去。”

君晚宁这人吧，有个不太好的缺点，就是从来都藏不住事，就好像喜欢罗子骞这件事情，君晚宁和长大后的罗子骞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漱玉殿里，罗子骞一年到头就回帝都那么一两次，不过每回清漪生辰罗子骞都会到场，君晚宁作为清漪的“明面手帕交”自然也得到场，好巧不巧的，高大威猛的罗子骞就动了君晚宁这位娇小姐的凡心，不说非君不嫁吧，但凡有罗子骞到场的宴席，她君晚宁就会到场，自此，君家大小姐君晚宁喜欢勇毅侯府罗子骞这件事情是满京城都知晓的事情。

不对，罗子骞可能是不知道的。

不过君家可能是不赞成君晚宁的，毕竟君罗两家从一开始就是对立面的，也就君晚宁权当不知道，还是光明正大的喜欢罗子骞，也不怕旁人怎么说道。

“郡主，奴婢不去参加比赛！”

西玉虽然被东珠挤到了后头，站的远了些，但是耳力还是不错的。

“干嘛不去，我都替你报名了，你本就没有奴籍，去参加武式还能谋个官身呢。”

西玉一开始是有奴籍的，只是后来清漪都将那奴籍撕碎了，又直接让人去户部消了西玉的奴籍，所以西玉是有资格去参加武举比赛的。

“奴婢只想留在郡主身边伺候。”

西玉恼怒的剁了剁脚。

“你谋个宫中的官位，照样能跟在我身边呀。”

“反正、反正奴婢不去！”

西玉生气地扭头就回了后院。

“郡主，西玉也太无理了，郡主这是抬举她呢，她还驳了郡主的好意。”

东珠在一旁说道，郡主什么时候竟消了西玉的奴籍，自己可还是奴籍呢，难道郡主还是怀疑自己吗？

“你回去吧，我这边不需要人伺候了。”

清漪有些头疼，东珠这些人是愈发不讨人喜了，还以为这些年她想明白了，看在今日她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清漪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也不想再让东珠候着了，她还是习惯西玉一些。

“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