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的账册摊在有些坑洼的长条桌上,几个小学生跪在凳子上用稚嫩的小手在草稿本上演算着数字,说是三年的账册,其实也就每年收粮、交粮、年底分粮才会详细记录,并不是像做生意的人家一样每日都有账的,并无多少难算之处。
几个小学生第一次干这种大事,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故而算的极慢,手底下每一个数字都是再三核对,生怕出了一丁点儿纰漏,自家可能就要少一口吃食。
宁溪看着这简单的加减乘除,分到自己手里的那一本账册,没过一个小时就已全部算完理清楚了,又从头核对一遍之后,觉得真是记得有些混乱,每一次给队里人分完粮之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底数,总会有人当时领的粮不够,或者又有人上一年借了队里的粮还回来,但是又算到当下的粮数里面去了,这样一来,上一年度饿账目肯定是对不上的,可是这样大家伙好像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加上记账的人文化水平不高,常有别字,以致队里人名字也有出错的,一家兄弟几人也有混淆之处,看来这陈年旧账是不容易翻清楚的,自己手里的这本是办集体食堂前一年的账目,几番核对后,虽有些许不清楚之处,可是总还算大差不差,出入不算太大,左不过几百斤的差距,若把错位的记账复原回去,大概也就是几十斤的差距,这对于一个年产量数万斤的生产队来说,不能算大的误差。
宁溪心里总有些犯嘀咕,肯定是有问题的,但是问题究竟在哪里呢,她看着旁边的好朋友吴英子也已经算完,正在重新核对,其他人大概都只算了一半不到的样子,看来这个好朋友很不错嘛,记忆里人家就是个小学霸,不像自个是个中不溜,没啥存在感,看来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她把凳子向吴英子那边挪了挪,悄悄道:“英子,你算完一遍了吗?咱俩交换互相核对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算得对不对?”
英子闻言,小圆脸嘟嘟的笑道:“好啊,好啊,可是队长之前说不让我们互相帮忙,各算各的,最后由老师统一检查。”
“他这不是出去了吗,咱俩互相对一下,万一错了也好及时纠正。”然后她又羞羞的笑了一下,接着道:“我想让老师表扬我。”
吴英子心领神会,好朋友平时有点木木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老师从来没有夸过她,不像自己,经常受表扬,出于对好朋友的体贴和队长的微微反感,她在桌子底下悄悄的跟宁溪把账册换了过来。
宁溪拿到账册后,一秒变严肃,快速翻阅心算一遍,英子算得结果基本上都是正确的,表面上记录的都算出来的,她又将两本账册核对,然后将互相拆借,不同时间的账目进行核对后,觉得也大差不差。
看着有个人影从窗户边飘过,马上要进屋,宁溪忙把两个人的账册换回来,假装认真演算,张富已经走进来,看着一帮小学生低头用功的样子,嘴角露出轻蔑的神情,一群小屁娃娃,知道的啥。
宁溪抬起头憨憨一笑,道:“张叔,请问有水吗?我们想喝水。”
张富不耐烦的道:“自己倒去。”
宁溪拉起吴英子的手往出走,又对着张富补充了一句:“张叔,我俩去给大家都倒点水,你的缸子呢,我给你也添点。”
张富看这傻不愣登的丫头还算有点眼色,抬头说了句:“炉子上的水快开了,你去倒到暖瓶里,提过来吧。”
宁溪出去到了中间的大屋里,看到陈壅和岳池在炉子边昏昏欲睡,她故意弄出声响,将两人吓醒,岳池道:“溪溪,算完了?结果如何?”
“我手里的算完了,不过都是前两年的,也没看出来什么,其他的账册我也看不着,所以.......”
陈壅意会道:“你去让张富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说话的当口,英子已经把热水灌到了水壶里,并且把陈岳二人的缸子都添了些热水。
二人拎着热水壶出了门,走了两步,英子停下道:“溪溪,咱们没有缸子,怎么喝水呀?”
宁溪脱口而出:“我书包里都是带着缸子的,你没有吗?”
英子快言快语道:“谁家有那么多缸子可以带出门啊,在家都是用碗喝水。”
宁溪暗自咬了一下舌头,真是嘴快,自己的缸子还是自己用现代家里的瓷杯子用旧书纸包装改造了一下才能拿出来用的,自己家也只有奶奶有自己的缸子,还是爷爷留下的。
这可真是让人犯了愁,她灵机一动,道:“你先把水提进去,把给队长的话带到,我去找找,以前我也常到这来玩,看能不能找到能喝水的家伙。”
宁溪朝西面的屋子走去,脑子里一直默念,白色无花纹的碗,当啷,三只小碗掉在面前的地上,掉在地上的瞬间磕了一个小口,简直不要太完美,随着碗掉下来的,还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放在碗里已经黏到一块的几块水果糖。
她收拾了一番后,进了屋,将水倒在碗里,每只碗里还放了一块糖,她单独给英子端了一碗,然后道:“我就找到了三个碗,咱们两个人喝一碗吧,我和英子一碗。”
早已经口渴不已的小伙伴们,从凳子上下来,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腿,端过水碗,一人喝了几大口,个子最高扎着两个小辫儿的王娜砸吧砸吧嘴道:“这水里有甜味呢,队长真好,还给我们喝糖水。”
宁溪转身嘘了一下,道:“小声点,这糖是我悄悄在屋子里拿的,别被大人听见了。”
知道是宁溪偷偷给众人和的糖水,小伙伴们说话声音都低下来,悄悄喝着糖水,嘴角咧着笑,彼此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屋子里弥漫着欢快甜蜜的味道。
一碗糖水喝完,王娜又问:“宁溪,还有没有,我还想喝,你跟我说说在哪,我再去悄悄拿一些。”
宁溪心里有些不乐意,严肃道:“就那么一点点,我只敢在每个碗里放一点点,再拿就要被发现了,你是想让我妈打死我吗?”
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都琢磨着,宁溪肯定给自己悄悄留了,不住的往她那边看。
看众人因为一碗糖水心不在焉的样子,宁溪偷笑,然后道:“我的账册算的查不多了,你们谁还没算完,我帮你们算,你们也可以出去上厕所或者去给咱们再弄点水。”
一想到自己说不定也能在哪找到点糖,一个个的都把自己面前的账册放到一边,时不时有人溜出去,宁溪把所有账册都看了一遍后,心里有了主意,原来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