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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向骄傲少言的陈壅背过身看着宁溪离去的方向,既不去追,也不说话,林矾有一瞬间的惊诧。
他认识陈壅也有七八年了,印象里他一向是波澜不惊的,做事也胸有成竹,对局势的预料又极准确,在刚刚过去的灾难中陈家屹立不倒,很难说陈壅起了多大作用。
但是从自己父母的境遇来看,陈壅肯定是早有布局,父亲只教过他一年,他尚且如此提前示警,更何况自家的前程性命,从结果来看,也的确是如此,他一家除在军中的父亲和大哥,其他在地方工作的兄弟姐妹也未遭到大的冲击,皆能保全自身。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陈壅怎么会突然跑到这穷乡僻壤来,竟然还只是为了一个曾相处过不到半年的小姑娘,虽然这姑娘也有些特别,长相清丽甜美不说,就是那找物资的能耐和救人于危困的善良在乱世中也极为难得,从来不因自家的成分露出半点嫌弃和刻意的疏远,总是那样坦荡自在。
这些对陈壅来说也无甚稀奇的呀,他长得高大帅气,虽从不宣扬家世,女孩子缘也极好,只要在他身旁,女孩子就都会冲着他去,本来自个长得也不差,因父母都是文化人的缘故,还自带一股书卷气,还是生生被他给比下去了,若不是现在已经成家,他可不想跟陈壅同行呢,人比人气死人。
这回回来才几天,他已经感觉到陈壅这小子吃瘪好几回了,似乎进展的很不顺利,看来靠脸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陈公子也有被人虐的一天,心里的快慰还残留一点,看这小子还在装深沉,眼神里的哀伤是骗不了人的,好吧,让哥哥教教你,怎么追女孩子。
“哎,别愣着了,快去追呀,你这大长腿,追上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女孩子要哄嘛,你整天摆着个臭脸,哪个女孩子吃的消。”林矾看着儿子撒欢,对身后的陈壅传授他的追妻秘籍。
没有听到回音,林矾转过身看到陈壅还在原地站着,表情却已变为冷峻,仿佛刚刚那个哀伤不已的人是他幻想出来的一般。
“我再告诉你一个终极大秘诀,夫妻幸福的奥秘就是老婆说的都对。这可是不传之谜,你好好领悟吧,我走了。”林矾看儿子跑的满身的汗,决定把他带回去,别要走了要走了,给生病了就不好了,这缺医少药的,实在是不便。
陈壅看着林矾离去,他没有跟进去,如今的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人,暂时住在林矾这里,是为了同她一起去看看这新世界,眼看着明天就要走了,再不用看林矾这没出息的跟老婆撒娇卖乖了。
两辈子加起来难得动心一次,却换来了这样的下场,他自问无愧于心,重逢后已是极尽可能的用心,甚至有些卑微,看着男同学一脸害羞的给她送冰棍,他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也全心相信她不是那样会被小恩小惠打动的姑娘。
那大恩大惠呢,他甚至没出息的想,若她要钱要物要地位,只要他有,只要她要,他都愿意给,可是她都对自己避而不见了,他还能做些什么呢,这几日的敷衍已经很累了吧。
说借口都不愿意对着自己,想必青春年少的她,更愿意站在同龄人身边吧,而不是自己这个身体将近三十,心理已经奔四十去的老年人吧。
小朋友,再见。
陈壅拎起袋子,潇洒的向后一甩,搭在肩上,往事都已随风甩开,今生还长,他不想局限于一隅,想多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也不枉重来这一世,大美边疆,就是第一站吧。
烈日当空,树叶静静的吸纳着阳光的精华,没有一丝浮动,今天是个没风的好日子。
宁溪坐在校门外不远处的大树下数着蚂蚁,眼看着蚂蚁抬着一颗麦粒吃力的挪到了树后,却被一只大手挥舞着扇回原地,整装再战,越来越多的蚂蚁加入战队,宁溪都有些要数不过来了。
树影西斜,挪开了她的头顶,炎热的太阳提醒她该回家吃午饭了,出来半晌了,回去得挨骂了,宁溪踢着脚一步一步的朝家走去。
没有阻拦,没有解释,杳无人影,只有自己一个傻瓜还等在原地,不肯向前走,他都要结婚了,想起这个,她的脸上又湿了,还以为换个世界,有貌有闲的自己会好好享受一把爱情的滋味,真是天真啊,靠天靠地不如靠钱钱。
努力搞钱才是正经,现下多搞点银元最重要,也好看看到底还能换出什么物件来。
这在家门口可搞不成事,大家都认识,她不好出手啊,平白引人怀疑,她决定立即出门,还好昨天看着陈壅的面子,支书给她写了好几张介绍信,出门不怕了。
迈进家门时,已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妈,快收拾东西,要带啥,我去我姐家吧,现在走还能赶上班车。”宁溪欢快的扑向妈妈的怀抱。
宁花嫁到了邻县,丈夫就是第一次出现的那位,后来相看了无数个,她都默然拒绝,甚至把主要亲戚家周边的小伙子也都看了个遍,她还是不发话,宁会芬只好成全她了,只是彩礼没少要。
结婚时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按照本地风俗,闺女出嫁是要放压箱钱的,在婆家现场开箱,婆家当场再按照娘家的数额添一倍,这些就是新娘子的私房钱了,一般为了不出现什么尴尬场面,双方都会提前沟通,对数额达成默契。
偏偏宁会芬提前没说这事,对方也没问,去了之后,才知道十里不同俗,那边说是添一样多就行了,没有多一倍的说法,娘家去的人不想闹得太难看,便同意了。
当婆家主事人看到娘家放的钱数时,脸都绿了,整整五十块,地里挣工分的老农民除了过年分红时,谁能一下拿出这些钱来,围观的众人纷纷猜测,这是人娘家不同意婚事,故意为难人的吧,哪有这样给闺女放压箱钱的,都是农民,日子不过了,还要给儿子娶媳妇呢。
一般放个五块十块都是大方的了,眼看场面就要僵住了,还是男方的一位说媒人怕坏了事跑了媒钱,悄悄说先用亲戚朋友的礼钱顶上,先过了再说,反正钱都在家里,也跑不掉。
普通亲戚随礼五毛,村里人随礼两毛,跟写礼簿的人全要来,也没凑齐,还是一个家境好一些的姑奶奶给凑了些,才勉强零零碎碎的有了五十块,本来收的礼钱是要给厨子开工钱的,还有吃酒席赊欠的一些钱粮,都靠它了,搞了这么一出,虽然是办喜事,但是主事人脸上却添了更多忧色。
等到婚礼结束,第二天还没焐热的五十块钱就被要走了,宁花才知道她嫁了个什么样的穷底子人家。
这压箱底的钱妈妈跟她说过的,自家这几年开销小,收入多,钱上暂时不紧张,头一回嫁闺女,就想办的体体面面大大方方的,不能让人觉得娘家小气,而且这钱也是她在婆家过日子的底气,刚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家,如果凡事都要手心朝上跟别人要钱花,得受多大气啊,等以后日子过熟了怎么都好说。
宁花知道,妈妈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跟她和解,当初要的彩礼多,是有反对的意思在里面,也是想看看男方是不是诚心的,这一个压箱钱,就把彩礼的一半让她带回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往后的两年,宁花才知道,婆家不仅添箱的钱拿不出来,甚至彩礼也全都是借的,结婚后的第二年就分了家,所谓分家就是分了一大堆债务,包括娶她时的彩礼和办事花的钱。
可是她并不过分气恼,丈夫很会哄她开心,凡事都为她着想,也爱跟她商量事,她真正的感觉到自己在家里的重要性,只是近两年,她不顺心的日子居多。
宁溪背着妈妈装的满满当当的吃食,走到路口去搭车,真是跟搬家一样,一大早就炸了油饼,麻花,还说没有油,要省着点吃,这说要去姐姐家,立马就不缺油了,还装了生面,豆子,黏米,若不是自己阻拦,院子里的韭菜都想割两把装上。
这时节,普通的菜家家都有种的,更何况姐姐家住在靠近山区的地方,山畔畔上也能种点长得快的菜。
走到半路,宁溪只在包里留了一个油饼和一个梨子,准备路上吃,其他的都挪进了空间,等到了掏出来,看情况,说不定还可以多掏出来一点别的。
宁溪想着铛啷啷响的银元,心情无比雀跃,一路走的轻松欢快,这一幕都被心里发堵的陈壅出门散步给看见了,眼看着宁溪上了班车,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