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澜如今已是豆蔻年华之际,芳华正好,关于她的婚事,邵氏与顾盛淮一直都暗中关注。
不过嘛,凡事都讲个你情我愿,当年顾盛淮与邵氏都尚且是一见钟情,天子赐婚,没道理到了顾文澜这边,他们这对当父母的,还要来一个棒打鸳鸯。
大魏女子到了十三岁,基本上就要商谈婚事了,等到及笄之年就可嫁去当一家宗妇,掌中馈,侍舅姑,延子嗣,这就是大魏女子的一生。
顾文澜听着两个丫鬟的凑趣,面上一笑,“反正付公子与姜公子都非我心仪之人,你们可别自己一头热。”
说真的,大仇未报,顾文澜并没有闲情逸致谈婚说嫁,毕竟邱宇杰这个前车之鉴在,顾文澜也不屑于再花费大把时间浪费在此等事情上。
爱不爱的,有比亲人重要吗?
本来,女子在世间生存总要困难一些,她也不愿意再走前世成亲生子的路子,保不准再遇上一个像邱宇杰一样别有用心之徒,岂非白白耗费她的青春年华?
她对嫁人一事不热络,两个丫鬟也不清楚自家小姐的心意,也是时候让她们知道知道自己的想法了。
紫萱听完后,识趣地点头应好,而绿绮就不一样了,她先是想了一下刚刚紫萱说的话,然后就说道:“紫萱姐姐,小姐有朝一日喜欢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中龙凤啊?”
绿绮的想法,素来与其他人不一样,与众不同得很。
紫萱仔细想了一下,敷衍说道:“我哪里知道啊?这个还要看缘分啊。”
紫萱并不想八卦太多主子的话题,免得有朝一日被主子忌讳上。绿绮年轻,不像紫萱那样老成持重,却胜在机灵忠心,要不然的话,顾文澜也不会留她到今天了。
绿绮有些不满意紫萱的回答,自言自语道:“我是觉得,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即便有那人中龙凤,小姐看不看得上也不一定呢。小姐人这么好,不是那些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绿绮一下子就把话题扯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了,顾文澜立马把话题扯回来,淡淡道:“你们都是我倚重的丫鬟,有些话,我直接了当和你们说个明白。世间男子多薄幸,婚事不顺遂者十有八九,一些民间的正牌娘子还要被自己的夫婿娘家人卖来卖去,你是正室夫人又如何?男人要是看你不顺眼,又或者想要做什么,压根就不会忌讳什么,妻妾妻妾,到头来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女人。”
说完,顾文澜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轻揉眉心,语调缓缓。
紫萱绿绮听得戚戚然,心中各有想法。
过了一会儿,顾文澜才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十有八九避免不了成亲生子的命运,那时候我夫婿若是个心疼我的,必不会隔三差五寻欢作乐,抬来一房房小妾,夫妻举案齐眉,日子安安静静的,可是要是我没有那个运气,对方是个狼心狗肺之徒呢?虽说我出身名门,毓秀淑婉,但在夫家里,我还会有半点尊严吗?夫婿把小妾一个接一个地纳进门,我年老色衰,再无一儿半女,晚景凄凉,白白把大好的青春年华耗费在这种人身上。我不甘心啊。嫁不嫁个好人家,真的要看运气吗?”
有时候,顾文澜都会质疑老天爷,假如老天真的有眼,那么前世邵家与顾家就不会发生此等悲剧。
重活了一世,一些前世看不明白的事情她也看懂了。女子在这样的世道下很难生存,一举一动都为世俗议论、外人约束,成亲生子,夫贵妻荣,把自己的所有筹码寄托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是好是坏全看天命,依附男子而活,不容行差踏错,这样的人生好吗?
当然好,但这不是顾文澜想要的。顾文澜前世受够了所谓的礼教束缚,她好不容易重活了一生,难道自己还要再走前世的人生吗?
纵然今生圆满,可这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她顾文澜,要活就活出自己的人生,绝不会屈服于当个相夫教子的妇人,而是翱翔天际,做自己的英雄。
世间男子千千万万,负心薄幸者占一半。
她想,自己唯有独立坚强,方可有退路。
“小姐”绿绮非常感性地哭了鼻子,眼睛泪汪汪的,“我爹早年就想把我娘卖掉换钱,我娘不想去,我爹就请来了姥姥姥爷,让他们说服娘,姥姥姥爷苦口婆心地劝着,无非是看重对方所给的好处。我娘一辈子硬气惯了,遇到这种事,只好将我卖进丞相府,自己就和我爹同归于尽了。”
绿绮的亲娘早就离世了,这一点顾文澜倒是知道,但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紫萱拍了拍绿绮的肩膀,声音温柔,“你运气好,遇上夫人和小姐,想必伯母必能含笑九泉了。”
摊上这种糟心事,难为绿绮还能这样活泼开朗,换做其他人,没有怨天尤人都算是脾气好了,哪还能像绿绮这样发自内心的活泼明媚呢?
顾文澜稍微缓了缓声调,语气轻柔如风,“绿绮,你娘还是与你爹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呢,到头来不也是三言两语就被卖掉了?所以,所谓的成亲生子,未必是一件好事,我们女子的一生难道只剩下相夫教子这个选择了吗?不,我们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若不是世道不允女子入仕为官,你看看还有多少人乐意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下,争夺那一亩三分地呢?”
为将为官,这世上所有的好事全被男人占去了,而女人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默默无闻地操持家务。
纵然是你辛苦大半辈子,也不一定换来夫君的体谅与尊重。凡事要求高动不动就要被男人挑三拣四,女子的一生简直是活在了男人的眼光与评价下了。
看,这就是男人的可怕之处,潜移默化影响女子为他们的道德标准所支配,彻头彻尾地成为了男子的附庸。
他们既瞧不起女子,觉得女子目光短浅、愚蠢无能,却又希望女子聪慧美貌家世俱有。妄想鱼与熊掌兼得,怎么不上天呢?
顾文澜愤愤不平地想道。
“小姐果然是冰雪聪明,不像奴婢愚笨,看不透这个道理。”紫萱说道。
其实,不是没有女子想不通这个道理,而是这个世道不准、也不能让她想明白罢了。
顾文澜笑笑不说话,绿绮记起了自己惨死的亲娘,一时之间情绪低落,紫萱低声劝着,倒也和谐友善。
等过了一会儿,顾文澜幽幽道:“假如有一天,你们有心仪之人,也可亲自过来告诉我一声,我不反对你们嫁人生子,只是这条路不适合我而已。”
绿绮停止抽噎,与紫萱对视了一眼,齐齐说道:“奴婢只愿一辈子服侍小姐。”
“你们啊”顾文澜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岔开话题。
夜色撩人,凉风习习,庭院外的柳树枝条抽动,晚间灯笼斜照,正好一方暮色。
次日清晨,按照邵氏的吩咐,她们把拜帖递到济宁侯府去,然后再去探望贾惠。
侯府应了,母女二人带着一些补品衣服,出发前去济宁侯府。
丞相府与济宁侯府在同一条街上,一南一北,非权贵人家不得居住,富丽堂皇的侯府门匾悬挂中央,两边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地矗立着,冷眼瞧着路边的行人。
马车到的时候,正好贾惠娘家的胞妹,也一同过来探望贾惠。
顾文澜与邵氏踏上矮凳,逐一下车,贾惠身怀六甲,不方便送贾涵出府,于是贾惠特意派遣了常管家送她出府。
顾文澜瞥见人群中的贾涵,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贾氏姐妹的美貌,素来是平城出了名的,再加上贾家地位卓然,自前朝起便是位列三公的人家,故而是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如此也更加铸就了贾氏姐妹的美名。当初建安帝与邵皇后会看中贾家,也是仔细考虑了一下,认为贾家大小姐贾惠貌美贤惠,父母健在,亲人和睦,家风淳朴,当得一家主母,三书六礼把她聘进门,成为陈绍之的妻子。
陈绍之与贾惠从未见过面,当然也不允许他与大家小姐有私交,成亲后的日子过得温馨平淡,两夫妻甚少红过脸,是平城里出了名的神仙眷侣。
贾惠出嫁了,贾涵自然不会拖着婚事不嫁人。不比胞姐的风光无限,贾涵运气不太好,嫁过去不到一年,夫君就病死了,因此京城里有很多不利于她的流言。
贾家门庭煊赫,富贵权势皆不缺,岂容得自家的小姐一直守寡?于是很快,贾涵出了孝期后,迅速与另一家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定了亲,也算是人生圆满。
如果仅仅如此,顾文澜还不至于会对贾涵如临大敌。
坏就坏在,贾涵涉嫌谋害陈绍之的长子贾迎。前世这件事爆出来时,惊呆了无数人的眼球,很多人都想不通贾涵为何害死自己的亲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