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澜挑了挑眉,她是第一次听说清风楼的故事。
梅映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认真,继续说道:“以前,我娘说那些孤苦无依的老百姓没有收容所,很是可怜,打算建一家慈善堂,有砖瓦遮身便足够。不过呢”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奚大家就改变了主意。”顾文澜接过话茬,笑道。
清风楼会成为今天的样子,本就不同寻常,奚大家早年的一些经历很是传奇,她自然也有理由想到,这里面大概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流浪汉天天争吵互殴,我娘调解了好几次都无法解决,于是也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把清风楼重新改造,变成现在的读书清净地。”
梅映雪捏过玉碟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芳香四溢。
顾文澜闻言,淡淡道:“那些流浪汉,野性难驯,经常流浪各地,鱼龙混杂,良莠不一,奚大家无法管理,也并非怪事。”
流浪汉如果一个两个都是善良人,那也只能是世道变了。
梅映雪神色平静,指着四周悬挂的灯笼,目光温柔,“清风楼变成读书人的风雅地后,不说生意兴隆,却也算是小有名气,当然,我娘也没有忘记赈济一些贫苦人民。我娘在京城里,还有一家慈善堂,专门救济妇人儿童,但利润有限,很多时候清风楼赚来的钱,转过头就得补贴到那里去。所以,清风楼很多时候都是亏本生意,常伯他们经营得当,勉强让清风楼度过难关。”
闻听此言,顾文澜笑了笑,“奚大家是心善的,纵然她已逝去,可她留下来的痕迹并不会消失。”
奚大家巾帼英才,心怀天下,于富贵际不忘救济那些生活悲惨的百姓,于贫穷际更不忘保持善良之心。
奚大家会名声斐然,一是她才华横溢,二是她的人格魅力。
顾文澜心中暗暗赞叹,对面的梅映雪却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话:“但是,我恨她。”
恨她?顾文澜疑惑的眼神不停地在她身上打转,梅映雪声音低低的,低若蚊蝇,却
仿佛蕴含着千般情绪,“我娘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呢?她一走,我和爹怎么办?一辈子守着回忆过日子,那种滋味,不好受啊。”
语罢,梅映雪的眼角处流下了一行泪。
美人一哭,楚楚可怜,顾文澜心中怜惜,掏出手帕,递给她,温声安慰:“别哭,纵然奚大家走了,可她不还是一直在你的心里吗?”
梅映雪自小失去了母亲,对她来说,母亲的记忆是比较单薄的,远不如梅阁老带给她的印象。
可是,这就不代表梅映雪不想念、不喜欢奚大家了。奚大家年纪轻轻就走了,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可想而知,身为她的亲生女儿,梅映雪压根就不可能对奚大家无动于衷。
上一次的宴会上,梅映雪对顾文澜所说的一席话,已然是代表了心中的想法。
奚大家太早逝去,留给梅家的,不仅仅是回忆,还有追忆怀念。
梅映雪吸了吸鼻子,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情绪就恢复过来了,她抬起头,正对着顾文澜,抿唇道:“她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娘她从小到大对我要求严格,要是我做错了什么,就会惩罚我,不像爹,总是笑呵呵地替我求情宽恕。”
慈父严母,难怪了。
顾文澜勾了勾唇,含笑道:“奚大家才高八斗,对你要求严格,也是看重你啊,假如她在天之灵,知道你今时今日的表现,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梅映雪听完之后,不确定地反问了一句:“真的吗?”
“千真万确,”顾文澜铿锵有力地说道,“奚大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而且,她也是希望你成为一个独特优秀的姑娘啊,要不然,她大可对你宽松教养,又何必费心费力地,培养你成才?”
梅映雪是梅阁老唯一的孩子,于情于理,梅映雪都无法做一个平庸之辈。
看重你,才会尽心尽力培养你,不看重你,自是随波逐流。
奚大家是如此傲气有才的女子,她焉能容忍女儿的平庸?
“可能是吧,”梅映雪许久才露出一丝微笑,“我不敢说现在的自己就是娘眼中的骄傲,但我也不会混吃等死,必会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不负娘之所愿。”
今天的梅映雪不像以往在外人面前那般冷淡疏离,温柔亲切,就是这一刻的她。
顾文澜心下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映雪有此觉悟,文澜自愧不如。”
梅映雪噗嗤一笑,“郡主可比我厉害多了,敢替晋阳公主挡刀,换做其他闺秀,想必早就吓死了,哪还会救人啊?”
她能说救晋阳公主纯粹是她离得近,不得不这样做吗?
将满腹牢骚咽回肚里,顾文澜轻轻一笑,犹如春暖花开,光景灿华,“我当时都要吓死了,哪里勇敢了?映雪,你是不知道”
二人唠唠叨叨地说到了日暮时分,在此过程中,顾文澜与梅映雪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为之后的合作打下了基础。
天色不早了,顾文澜与梅映雪要打道回府了。
马车车轱辘地往前滚动,顺着回家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昌邑是一个豪华的地方,虽远不及齐地与江南的美景繁荣,却也蕴秀风雅,与众不同。
邵彻带领大军与昌邑王派来的长史对接后,迅速在城内驻扎起来。
邵彻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如今不过是镇压一个藩王,绰绰有余。
昌邑王既然是和邵彻一起铲除衡山王,这抛头露脸是少不了的。
于是,昌邑王专门挑了一个好时辰,邀请邵彻来五福做客。
昌邑王府修建得气派奢华,处处彰显着皇家贵族的排场与尊贵。
邵彻勤俭惯了,倒也不习惯这般奢华的场所,他的副将李霸左右扫视了一圈,对邵彻低声道:“大将军,王府里似乎埋伏着重兵。”
“我知道。”邵彻淡淡道。
早从一开始,昌邑王这么快就和他们合作的那一瞬间,他就怀疑其中有诈。
不过呢,建安帝不疑有他,还特意派了他前来镇压叛乱,也还真的是看得起衡山王与昌邑王了。
“是谁?”邵彻的另一位副将箫让拔出佩剑,冷声逼问两处的草丛处。
邵彻眉头一松,摆了摆手,制止道:“是昌邑王府的郡主,不必这样劳师动众。”
果不其然,一粉衣倩影从草丛后走了出来,笑呵呵地对上边上警惕不已的两个副将,热情地打招呼:“你们可是我父王邀请的威武大将军一行人?”
“微臣拜见郡主,不知郡主出现在此地,还望郡主恕罪。”邵彻彬彬有礼地道歉。
他原来就是大家口口相传的威武大将军,果然是器宇不凡,玉树临风。
静雅郡主十分满意地打量着邵彻,直把周围的两个副将吓得惊慌失色。
静雅郡主是昌邑王的女儿,一直未嫁,论起年纪,可比邵彻整整小了十三岁。
虽然他们的大将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勇武有才,大魏上下无人不敬仰崇拜。
但是这位小郡主,还是算了吧。
箫让李霸在一边想入非非之际,另一厢邵彻已经与静雅郡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了。
“大将军,你时到今日还没有婚嫁,可是有心上人啊?”没想到,静雅郡主大大咧咧地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邵彻、箫让、李霸:“”
这位郡主还真的是彪悍。
他们之所以对这位郡主颇有微词,主要是静雅郡主泼辣之名十分响亮,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小霸王一个,但凡有人得罪了她,准会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这位郡主那般热情地与邵彻聊天,放在其他人的眼里,那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吗?
邵彻皱了皱眉,平静答道:“这是微臣的私事,恕微臣无可奉告。”
“哦?私事吗?”静雅郡主笑了笑,眼神暧昧地扫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那不是私事,而是大事呢?”
“要是被别人知道,你爱慕我堂姐长公主已久,会不会”静雅郡主的话还没有说完,远方就有一阵震动传来。
“哎呀呀,本王有失远迎,还请大将军恕罪。”
一脸笑意的昌邑王带着浩浩荡荡像一支侍卫,堵住了入口,冲着邵彻的方向过来。
邵彻不与静雅郡主多言,只就皮笑肉不笑地与昌邑王打马虎眼,“王爷说笑了,应该是本将军有失远迎。”
说完,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
昌邑王笑容满面,一点都瞧不出心中想法。当他瞥见一边的静雅郡主时,惊讶道:“静雅,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父王,我到这里玩躲猫猫,然后正好遇见了大将军他们。”静雅郡主眨了眨眼,神采飞扬。
昌邑王似是看出了什么,哈哈大笑,“静雅啊,大将军是不是威武不凡啊?你看看,大魏的英雄,就是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