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穗整日忙于蒲公英,似乎已忘了逃跑这件事,自从她得知这个契丹人是财势兼收的辽国王爷后,她就毫不客气地使用他所有的,做起自己生意来。当然她卖掉了那颗红宝石,那是她躲在角落里,抠了好久才从匕首的黄金刀柄上抠下来的。
这些日子,她忙着烘干加酸后固化的蒲公英乳液,又花了好些银子打发人送回霸州。耶律重元时不时带着她四处打猎,还有几条猎狗和鹰隼作伴,谷穗一眼便瞧见那日飞过的稚鹰,她通体雪白,甚是讨人喜欢,她便拿肉喂它,鹰隼伸出嘴来,耶律重元顿时面色如土,那鹰隼还生野的很,恐是要啄谷穗,不料却是亲昵的挨了挨谷穗的脖子,自此以后,谷穗管她叫飞天,叫妹妹,叫小美人。高兴的时候搂着脖子撒娇,不高兴的时候搂着脖子叽咕一阵子。
谷穗坐在树丫上时,它便停在树枝上;谷穗躺在草地上,它便一边捉兔子,捉老鼠,捉小松鼠;一次谷穗带了臂钏,飞天停在谷穗左臂上,谷穗一下子扑腾掉下了马背,摔的咕咚一声,又爬了起来,飞天终是停了上去,不一会子工夫,手臂竟是抬不起来了。
早上醒来时,耶律重元已经不见了,昨日的丫头进来了,备了些面食,大块烧烤。谷穗撕了块肉下来,问“他去哪里了?”
“您说王爷?王爷和七王爷一起出去了。”
谷穗瞧了这丫头生的乖巧伶俐,饶是日头毒,金黄的皮肤里透着些红,手指粗硬,皮肤湿润,应是有好长日子不做粗重的活计了。
谷穗吃饱喝足,出了帐篷,瞧见不尘还在,乐出了声,对着那丫头说道:“我带你骑马玩去。”
“奴婢不敢。”
谷穗跃上马背,弯腰拉她上马,不尘一跃而起,如蛟龙般奔出,苍茫天地间回荡着清脆的马蹄声,奔向一望无际的原野,衣袍被风吹起,哗哗作响,像长了翅膀。在一块高高隆起的平地前慢下来,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一片雾气朦胧,又朝气蓬勃,远处的炊烟被风吹散了,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东升西落,不知道有多少时空的人在这里看到过。谷穗大声喊道“我来了,我来了”旷野持久回荡“我来了,我来了……”
她要那丫头喊,那丫头也大声呼喊而出,两人的声音在草原久久不散……。
谷穗瞧见前面一片小花,两人下了马,走到跟前,谷穗暗自笑了,挖蒲公英的时候怎么就没找见呢,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那是几株散落的曼陀罗,谷穗伸手去摘,那丫头说道“有毒,莫要碰。”
谷穗笑道“你认识?”
“这是闹羊花,若是吃了会死。”
“我只是看看,不吃”,她随手摘了一朵下来。
谷穗躺了下来,敲着二郎腿,看着天空,见那丫头还站着,要她躺下来,谷穗扭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琉璃儿。”
谷穗念着琉璃儿,说道“好名字,那你是契丹人?”
琉璃儿称了是,周围似有似无的香味,虫鸣,晨光,微风抚摸,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谷穗唤了她两声,没有了回应。谷穗笑了,把放在琉璃儿脑袋后的那朵曼陀罗收起来,绑在后马蹄上,她回头看着大帐的方向,她还惦记着蒲公英,忽又咬了咬下嘴唇,下定决心,毫不迟疑地翻身跃上马背,直向南面奔去。
跑了半晌,已满头大汗,日头又毒了起来,又怕不尘累了,只得放慢了速度,渐渐迷糊起来,趴在马背上,不知何时,马儿停了下来,她惺忪着眼睛,抬头瞧见明晃晃的日头下几匹黑色高头大马横着拉成一排,拦住了去路,正中间一马弛出,正是耶律重元,他面无表情地来到谷穗跟前,把她拎起来,放下去,命人绑了她的双手,谷穗仰着头,问道“你绑我做什么?”
他不语。
“我迷路了。”
他嘴角牵动,还是不语,转过脸去,手握绳子,牵着她一路回去了,谷穗本就体力不支,被绳子拉着走的咧咧呛呛,绳子也随着一松一紧。
不几时,绳子扯不动了,耶律重元回头瞧见她蹲在哪儿,想着她是不是生了病,又想这丫头诡计多端,花样百出,紧了紧绳子,看她好端端的站了起来,便继续走了。过了一会儿,缰绳松了,也不见那丫头埋怨,扭头过去,那丫头早不见了踪迹,绳子被齐齐的割断了。身边的侍卫忙的四散找去,耶律重元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她哪里有什么躲藏处,看到前面的几棵樟子树,笑了。一路奔了过去,瞧见这丫头正低头耷拉脑袋地在树下坐着。他下了马,沉声问道:“怎么不跑了?”
“跑不动了,你瞧瞧我的手都破了。”
耶律重元见她委屈地伸出手,撸了袖子,细细的手腕上已经勒出了红红的一片,好似是破了皮一般,胸口的怒气顿时没了,便把她抱了起来放在马背上,一路回去了。
待回到帐篷时,才知道琉璃儿还睡着,原是耶律重元近卫飞烈见谷穗不见了踪影,找寻去,却看到琉璃儿已经被迷晕了,急匆匆的报了耶律重元,谷穗不认得路,跑了些冤枉路,才被耶律重元赶上了。
谷穗咕咚咕咚地喝饱水,耶律重元给她的手腕上了药,从她靴子里摸出匕首,又从自己怀里掏出红宝石扣到刀柄上,复塞到谷穗的靴子里,说道“莫要再拿出去卖了。”
谷穗只顾着吃东西,忙里偷闲的嗯了声,吃饱喝足,用袖筒擦了嘴,方才想到,眨了眨眼睛,问道“咦……,你是怎么弄回来的?难不成你是买主?”
重元瞧着她,并不答话,他不自由地想去擦她额角的汗,却生硬地停下了,谷穗笑嘻嘻地等着他回答,却被“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贪睡”打断了,琉璃儿醒了。
谷穗忙地扶她起来,琉璃儿一看谷穗,高兴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我睡着了,我还以为公子……”
谷穗给她擦眼泪,一面说着“又哭又笑的”,一面端水给她,琉璃儿不敢接,看了耶律重元,方才接下。
琉璃儿正欢喜地看到谷穗还在,有人进来了,他全身玄衣,左脸颊处似弯月的疤痕让他这张俊美的脸显的凶狠,他附在耶律重元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对谷穗说道“有人来看你了。”
“嗯?”
“公子”,巴童进了大帐。
谷穗半日的疲劳一散而尽,她一跃而起,抓着巴童的手臂,问他渴不渴,饿不饿,又问他怎么找到的?
耶律重元出了大帐。
“主子,黑云已经得手了,她说……”耶律重元的近卫九乘说道:“她说想见你一面。”耶律重元脸色沉了下来,嘴角抽动,浮现微笑,他的微笑总是让人都怕了,就如同他笑起来,人都爱了他。
“现在不是时候,元昊狡诈的很,要她小心应付。”
“是。”
“她送回霸州的那些个东西可查出做什么用的?”
“已经问过南朝来的大夫,蒲公英根部可入药,但是公子这般处理后,留下的连入药也不能了。”
“南朝可有什么动静?”耶律重元指的是北宋。
“据传回来的消息,南朝江淮报钱荒,说朝廷增发铜币四十万贯,还是没解决问题,而且还变本加厉起来,市面上的钱用着用着就不见了。江淮官府上奏折请增发铜币,朝臣分成两派,一派赞同立即增发钱币,另一派激烈反对,说因为采铜成本高,一时间朝廷议论纷纷,各执一词。延州守将范仲淹上奏说,我们大辽,西夏,还有小的藩属国多用南朝铜钱,视为宝物,只进不出,导致很多流了出去。朝中便立即有人启奏皇帝,说干脆关闭贸易榷场,中断与外商的贸易,才是“拔本塞源”之道。立即又有人反对,说宋辽两国和平已久,没有单方断了贸易的道理。几派争执不下,也拿不出去解决方案,在集英殿里大吵了几日,南朝皇帝拉着大臣去了先皇画像前,竟无一人言语,皇帝缠绵几日,竟是病了。副相晏殊又被派去做了巡查大吏,朝中由吕夷简,文彦博主持大局,百姓多私下敬香为皇帝祷告。”
“那些老夫子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说出一千个反对来,就是谁也拿不出个主意”,他皱着眉头,“是真的病了?”
“宫里的人说他满口胡话,上不了朝了。”
“边关可有异动?”
“无异动,虽有黄德和那种草包镇守延州,但他手下有刘平这种沙场老将,还有种世衡驻守延州东北,与范仲淹成犄角之势。”
“主子,宫里派人来了,说是有紧急事宜,要王爷火速回京”,飞烈来报。
“可有说什么事?”
“没说什么事,来的是萧感。”
耶律重元低头思索片刻,说道:“立即吩咐拔寨。”
飞烈称喏下去。
耶律重元已有了主意,对九乘说道:“把南朝皇帝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
九乘称喏下去。
耶律重元径直把谷穗拎到马背上,二十多骑飞驰电闪般地直奔上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