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门口候着的小厮远远地瞧见谷穗的身影,朝着院子里喊:“公子,是公子,公子回来了,咱们公子回来了。”一院子的丫头小厮们一并跑出来迎,看到谷穗好好地回来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弄的谷穗直想掉眼泪,真的回了家似的,管他呢,还真的是家了。
老管家,账房来报时,谷穗已睡的昏天黑地,所谓今日事明日再说,次日申时才醒,谷穗美美地喝着茶,瞧着芍药,正是开得鲜艳。飞丫头说,谷穗交代的事,除了硫磺还要等上七八日,其余的皆一应俱齐,从北朝(他指的是辽国)来的生料也收下了。
狄青的小儿女在这里一直住着,原说老夫人来接的,奈何老人家生了病,在大儿子家里一住多时,待病好了,前几日回来了,才知晓自己的孙子在九穗禾,乡下妇人也不常来城里,一路问了来,可巧,谷穗不在,飞丫头要孩子去认,方知不假,差马车送了回去。
隔日早,谷穗便吩咐小厮们在僻静处挖防空洞;吩咐老管家买粮食存储,带壳的最好,可以和不带壳的一个价格购入。谷穗因得了镯子钱三万金,最终商定盘下对面的沽衣铺子,对面掌柜的生意不好,平时又得谷穗的照拂,满口应下,谷穗留下他依然管铺子,这夏掌柜自是喜不自胜。忙忙活活的大半月,三层楼重新装点,命名‘霓裳羽衣’,生意红红火火,在茶楼用完茶点的仕女贵妇们,都会到对面逛上一圈,买些胭脂水粉,新上的衣什配饰。谷穗又收留了些孤儿住在沽衣铺子的后院,专门请了私塾老师。
说起私塾的事,飞丫说了些琐事,狄咏原去村里的私塾读了几天书,若是收成不好,只得断了书读,收成好些,再续上。私塾先生见孩子聪明好学,很是喜欢,没收成的时候,狄咏便抓了野兔子,野鸡给老先生送去,也一样听了课。只是爹爹不在家,李氏一个人忙不来,多时在家带弟弟妹妹,有时背着弟弟去私塾,一天下了大雨,一手又拉着妹妹,光着脚踩到了尖尖的石子上滑倒了,流了好些血。主仆两人默默地不做声,又默默地流了好些眼泪,各自无话便睡下了。
次日谷穗亲自接了去,命雪丫头备了些点心。孩子们见着谷穗欢喜的很,板凳颠颠的跑了过来,一下子扑上来,抱着谷穗的腿,亲亲,亲亲的喊着,那两个孩子也紧紧挨着谷穗,谷穗把板凳抱了起来,在额头上结结实实地亲了口。她觉得对孩子不能厚此薄彼,便一人亲了一口,她的眼泪又在眼圈里打转了,她发现最近很容易伤感。进了正屋,一位老太太端坐在那儿,老太太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年轻时也定是美妇人,雍容气度,实在很难猜出是一位乡下妇人,谷穗放下板凳,施了礼,老太太瞧着她说道,“像,真是太像了。”又拉着谷穗的手,摸了摸“你个女娃的手怎么这么冷?”
“老夫人,我像女娃?”
她笑了,请谷穗落了坐,李氏低头出来上茶,板凳伏在她的腿边,两人又续了些闲话,老妇人说,青儿临走时交代了,孩子们要你看管,一切听青儿的。谷穗说,每周都差人送孩子们回家探望她老人家,若是哪日里想念孩子们了,差人送信就好。老人家又问了些家常闲话,谷穗便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晚饭后,账房先生来了,“公子要的数目够了。”
谷穗又命人要老管家请来,说了做青楼的事情,两人睁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头,默不作声。谷穗说道;“青楼生意好,以后孩子们越来越多了,单单指望茶楼和衣裳铺子恐是难以支撑,我想着开一家青楼挣到更多的流转资金,再到别的城开分号。”
他们俩人互相看了一眼,笑了,“公子仁慈,我们短见了。”
谷穗说道“我已观察了一段时日,迎春院是第一选择,去了势必拿下,你们看有什么注意的,都列了出来。”
两人称了是出去,那儿还真真的好地段,距离官府远,方便又僻静,经营却不好,没料到公子年纪轻轻做事这般老练,真真自叹不如,两人释怀地相视一笑,各自忙去了。
次日黄昏,谷穗带着管家奔着青楼去了,虽是黄昏时分,里面已是灯火通明,门口东倒西歪的醉汉,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叫‘迎春院’,已有姑娘迎了上来,“哎呦,公子,您长的可真是细皮嫩肉呢。”
谷穗拿掉她摸上来的手,问道“你们妈妈呢?”
粉色衣服的姑娘甩了下帕子,“找我们妈妈啊?喏,那不就是。”
谷穗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烫边,满脸涂着厚厚白粉的女人扭着腰过来,“呦……,这不是鼎鼎大名的谷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谷穗笑着说“妈妈,当然是有发财的事找您了。”
“哎呦呦……,发财的事,公子您想到我妈妈”,她抛了个媚眼,把谷穗带到一个雅间。
谷穗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妈妈说道“既然公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瞒您了,这个地方是我辛苦一辈子得来的,可是我的养老钱。”
谷穗浅浅一笑“妈妈,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知可愿意一听?”
妈妈想来不肯得罪眼前人,满脸堆笑的说道“公子请讲。”
“我入股,您呢,只管收您的养老钱,负责重新规划,管理经营我们来费心,您也看到了我们九穗禾和霓裳羽衣坊的生意了,对我来说,不难做到一家独大。”
她看了看谷穗,有些迟疑,这些年来,她一个妇人撑里面撑外面,经营不妥,又受排挤,不如找个靠山。
“当然,如果妈妈舍不得,我们也不能夺人所爱,我们再找其它家。”谷穗说完准备起身。
妈妈有些着急,上前说道“急什么,发财的事,有事好商量。”
谷穗复坐下。
“您是说,我三十股份,您占七十的股份,杂事由您处理,我只管收钱,是吗?”
“妈妈果然是个聪明人,不知妈妈意下如何?”
她迟疑道“这?”
“不知妈妈想要怎样的分成?”
她笑了笑,甩了帕子说道:“行,就按公子说的做,只不过……”
谷穗瞧着她笑。
“哎!直接说了吧,你可得拿真金白银出来,现在市面上可就连铜板都不好找了。”
“这个自然。”
“那就提前庆祝我们成为第一楼。”
谷穗随即差人接账房先生过来,这就在‘迎春院’住下了,两位老先生,哪里见得过这阵仗,把青楼当住家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告饶说:“公子可饶了老奴吧,我们活到这把年纪了,可怎么到老了,还这样了呢。”
谷穗哪里肯让他们离开,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又正是闹钱荒的时候,也就是说钱很值钱的时候,一个子还真能当两个花,她不能把自己的玉白菜当做白菜用,就算是虎穴她也得留下,更何况这还是温柔乡,谷穗忍不住笑出声来,“哪样了呢?”
“就是……就是这地方!”
“哦……,你说胭脂水粉堆里是吧?”
两人不做声。
“本来呢,咱们是来做生意的,一个管家,一个账房,一个掌柜的,要是咱们这么走了,反而要人多想。”
两人不做声地看着她。
“人家啊,会说咱们禁不住诱惑。”
“老奴怎么经不起诱惑呢?老奴都活了几十年了。”
“要是禁得住诱惑,又何必走呢?”
“……”
“这还好,还有更坏的,他们还会说……”
“说什么?”两人紧张地盯着她。
“他们说啊,以前啊,你的名声也不见得好。”
“……”
“以前啊,你为什么名声好呢?是因为没受到诱惑啊。”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看来你只能留下来了,克服各种诱惑,成为不屈不挠的人,最后受到人的最高尊敬,就像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从而留名奇千古!”谷穗高昂的情绪突然一转,叹息道“佛陀很明白,他老人家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啊。”
两位老先生听完,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心一横,像是慷慨赴死似的留下了。自此,‘迎春院’改名‘桃花庵’,也成了天下第一青楼,才子佳人汇聚一堂,可谓是两处孤零零并作一处欢喜处。这道理歪不歪,就看用到哪里去了。
话说这儿的青楼姑娘都会填词作赋,最有才华的要数杭州名妓秀香了,填词作曲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更是不在话下,柳永赞香香之才堪比神仙,没错,此柳永正是青楼妇女之友柳永,他的词和他的人一样放荡不羁,在青楼广为传唱,他整日里吃睡在青楼,分文不取,青楼女子皆为他知音,他用自己的才华在青楼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有首打油诗为证: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中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自然,柳永和秀香的关系极好,所以他管她叫香香。此时正在流行传唱的曲子《蝶恋花》,正是他为香香写的。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些个风流韵词从我们宋传到辽,传到西夏,西夏多为北方苦寒之地,他们也听到了我们的生活,想象着我们居住的宫殿,琉璃的屋顶,黄金铺地,翡翠的器皿,连鱼都长着红宝石的眼睛,着金缕衣,脚踩黄金软鞋,把自己的漏风的破帐篷比的更加昏暗,生活映衬的更加苦难,对美丽的屋子也更加惦念了。
说回谷穗如何在青楼江湖里杀出一条血路,把‘桃花庵’做成第一名楼。她着实花了一番心思,使用滑轮表演的天女散花都是小技能,只是光与影在舞台上的使用便要她赚的满体盆钵,谷穗命人搭四围帷幕,帷幕里点了一圈明亮的蜡烛,关了门窗,厅里灭了灯,柳枝映在帐幕上,好似瞧见了春景一般,姑娘们进了帷幕,琴声清澈明净,如溪水般潺潺流动,歌舞同起,舞姿翩翩映在帷幕上,朦朦胧胧,似是九天仙女下凡尘,曲调未成先有情,竟似瞧了电影一般,又可依据四时道具换景。谷穗还把李清照,陆游,辛弃疾的词用了个畅快,自此柳永青楼第一风流才子让了位,京城第一青楼‘天上人间’也不得不腾出三年蝉联的宝座来。
这一切也引发了谷穗去京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