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斯然身体很疲惫，却睡不着。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断恶化。

这具身体已经从内部开始溃败，然后被她用强大的精神力重组，然后再次溃败。

每次重构，这躯壳的生机就会流失一部分，最终，会变成一具空壳。

阿斯兰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内心是巨大的愧疚，“我发誓再也不离开你一步。”

握住陶斯然的手，他郑重的说。

陶斯然笑了一下，“这个世界是有主的，对吗。”

阿斯兰点头。

“那么，你能找到他吗？”陶斯然问。

“可以，”阿斯兰说，“但是我现在无法打破世界壁。”这放在原来是不可能的事情，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他却束手无策。

阴沟里翻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没事，有我。”陶斯然说。

她现在十分迫切的，想见这个玛丽苏世界的主人，并且送上自己真诚的谢意。

“你的身体会崩溃。”阿斯兰不赞同，又不敢多劝。

“难道你会看着我死吗？”陶斯然问。

“自然不会！”阿斯兰说，心脏一阵狂跳，她不能死的！

“那不就行了。”陶斯然微笑，“就明天吧，我喘口气，明天，我就和你登门道谢。”

阿斯兰握她的手，“好。”

陶斯然闭上了眼睛，“036。”她喊自己的系统。

“我在。”偷偷摸摸哭了半天的系统一秒钟冒头，“宿主你放心，这具身体崩溃之后你依旧会回到系统空间，保证一点问题不会出！”

“我相信你。”陶斯然说。

036忍着眼泪疯狂点头，它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主神，然后就默默隐去了身形。

它早就从这位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长认出了他的身份。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036应该会很激动，但是现在，它心里只有难过，和埋怨。

它的宿主做了几个世界的任务了，从来没有这么惨过，现在却因为这个男人受罪。

它不是看不出那男人对宿主的感情，它只是不能理解，一个主神，为什么都护不住自家宿主？

036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对主神的不满。

想自己一直以来都提心吊胆，觉得自己和宿主是不按剧情走的“黑户，”多少还是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心虚的。

但是现在，它不在乎了。反正自己是和宿主永久绑定的，大不了也就是一死。

036决定，从今天开始，就要站起来！

它再也不想看宿主这么惨了，而且，它隐隐有种感觉，自家宿主现在拥有的力量应该足够和主神空间的人碰上一碰了。

毕竟也是在某一个世界成了神的人，应该还是强的吧……？

036心态的变化，陶斯然多少能感觉到一点儿，但是她现在顾不上关注它的心理活动。

她的全部精力都用来维持自己正在使用皮囊，维持它表明上的稳定，不让它瞬间崩溃。

在这个过程中，伴随她感受到的剧烈疼痛的是心中冷焰一样燃烧的怒火。

之前虽然也有过斩断手臂的情况，但是总体来说，她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从第一个世界开始，就没吃过什么苦，再往后身份也是越来越高。

明明是在和制定剧情的人做对，却没感觉受到什么阻碍，自身拥有的能量也越来越大。

这一切让她有一种顺利的不真实的感觉。

虽然觉得自己肯定忽略了什么，但是陶斯然也没有多做纠结。

她一向是把想做的都做了，然后不管以后的事情，简单来说，她就是一个没有长远目标和职业规划的人。

但是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陶斯然做了决定。主神空间那些人不是想维护手下各个小世界的剧情吗，她就偏偏要把它们都打破。

原来的时候她对剧情是没有偏见的，所以不是非得反着来，只要不碍她的事，随缘就行。

很明显，以后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封印了她的记忆，践踏她的自信，还差点儿让她死在这个世界里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对主神空间的人有了私人恩怨了。

之所以决定休息一天，而不是立刻和这个世界背后的人算账，是因为她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牢牢记住现在的痛苦，确定把现在的一时怒火变成更绵长的仇恨，并且理清自己的一些想法。

陶斯然看了坐在她床边的阿斯兰一眼，这个家伙，也是主神空间里出来的人啊……

仔细想来，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身份说的太明确，陶斯然心里涌起一阵不爽。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的痛苦不是阿斯兰导致的，但是看见这个同样和主神空间有关系的人，也还是很让人不不开心。

陶斯然越看他越不顺眼，她握住了阿斯兰的手，“从今天之后，我就算和主神空间的人对上了。”她说。

阿斯兰点点头，“我会帮你。”

陶斯然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这个回答问题不大，但是还不够。

“你应该庆幸我现在喜欢你，所以目前没有想和你分手的想法，但同样的，我这次受了气，应该会迁怒你。”她说。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公平，但是以我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再去顾虑你自己的心情的。”这句话必须要在她的痛苦中说出来，防止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

“所以，你要忍耐。”陶斯然说，“忍耐到我消气，或者你忍受不了选择离开的时候。”

“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阿斯兰探身向前，亲了亲她的额头。

在他的心里痛惜和愧疚混杂。

阿斯兰从没想过，会因为自己让陶斯然受苦，甚至影响到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发展。

他虽然在一开始就知道了主神空间里的人会对自己和陶斯然的时间线下手，但是他并没有太在意。

一是因为他已经看见了结局，陶斯然依旧坐在自己王座另一半的位置上，在时间的洪流和一切规则之外。

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伴侣，都足够强大，而且他有把握，在已经打乱顺序，并重组的时间线里，也不让陶斯然遇见任何危险剧情。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眼前这种情况。

看着不断从陶斯然身上飘散的生机，阿斯兰非常，非常的后悔。

他和其他主神不一样，是最初的存在，创造的化身。和其他主神比起来，他的感情是最单薄的，也是性格最傲慢的。

虽然这种傲慢是至高力量俯瞰蝼蚁是必然的漫不经心，但是也影响了他的判断力。

阿斯兰承认，自己太轻视那几个不规矩的主神了。

他在漫长的沉睡中，失去了太多，也遗忘了太多。

所以他现在必须从头学起，有了在意的人之后，应该怎么办。

虽然他看尽了世界的圆环，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应该怎么处理，但是这种知道，原来和纸上谈兵无异。

实际上在践行的过程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阿斯兰终于明白，为什么在他看来，站在事件两端的人会各执己见，而不能保持客观，因为局中的人，是不能跳出事件之外的。

而他在看到陶斯然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局中了。

阿斯兰看着自己珍视的伴侣，他能感受到一瞬间的明悟给他的带来的本源力的增长。

“你知道，我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我也会有伴生神。”阿斯兰说。

因为他本就是最初的神明，最高的力量，是独自化身的。

“后来对你有了感情，我就不在乎原因了，但是现在我懂了。”他说。

“因为我是不完整的。”他深深的看着陶斯然，“你使我的感情和情绪变得完整。”

当神明选择人的形象作为化身，就意味着祂抛弃了自己作为“客观”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人。”

变成了人的话，感情和情绪就成为了必须，而在陶斯然之前，没有人能带动他的情绪，牵扯他的感情，或者让他承认自己的傲慢，并且打破它。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能量成长陷入了停滞，本源力量也陷入了沉睡。

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必要”，一切都是那么无趣。

但是现在，情况转变了，他自然也可以从沉睡中醒来了。

“我也想对你说类似的话，只可惜我现在心里主要是负面情绪。”陶斯然勉强笑了一下。

可即使是在不满意的情况下，她还是安慰了阿斯兰一句，“但是只说你本人的话，我觉得还是满意的。”

“至少从前几个世界里我们积攒的记忆来看是这样的。”陶斯然补充了一句。

“但是我之前怎么回到薛仲那个世界里一次？他说时间不到。”陶斯然忽然想到这个。

阿斯兰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他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虽然这个答案让他自己也觉得很不满意。

“我的本源能量还没有完全苏醒，分散在各个小世界里的精神丝和个别分身也还没收回来。”阿斯兰说，“所以我的记忆和力量也不完整。”不然这回也不会让陶斯然受苦了。

不过，他也还有一些事情是不敢告诉陶斯然的。

比如在最早进入时光之门的时候，他可以选择不和陶斯然进入这个玛丽苏世界，或者让她保留记忆。

但是他当时知道陶斯然可以通过这个契机真正挣脱规则，并获得进一步的成长，他也就放任了。

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傲慢啊，竟然觉得自己一定能护住陶斯然，不让她出意外，现在想来真是愚蠢。

更何况，他没想到，自己对陶斯然真的是这么扎实的感情，以至于现在看见她难受，阿斯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是他做过最愚蠢的决定，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让陶斯然知道。

会告诉她的，阿斯兰想着，但是不能是现在，不然自己可能就要一起跟着没了。

阿斯兰再怎么也算是和陶斯然过了几辈子的，对她的脾气还是有些了解。

陶斯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反而舒服点了。想到他是因为能量不完整才不能及时出现的，她就为阿斯兰找到了理由。

虽然说她并不是指望别人把自己从痛苦里拯救出来的性格，但是在危险解除，被压抑着痛苦和疲惫都涌上来那一瞬间，陶斯然的心里是有委屈的。

这种委屈夹在在对阿斯兰身份的不满意上，让她越发的心气不顺。

现在这种委屈虽然不能说完全消失了，但至少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没事。”陶斯然说，“尽快醒来吧。”

阿斯兰点头，“我会的。”至于陶斯然之后知道自己做的这个愚蠢决定之后，自己会怎么样，阿斯兰决定不去想。

反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放手就是了，阿斯兰想着，而且现在世界的闭环里显示的不还是她微笑的坐在自己身边的永恒结局吗？

阿斯兰安慰着自己，一边忍不住的心虚，嗯……之后还是经常关注一下时间之河里的内容比较好。

陶斯然点点头，不在说话，她要好好享受复仇之前这焦虑却紧张的时刻。

这一夜，陶斯然和阿斯兰两个人都没有睡觉。

等到第二天，太阳才露出一线光出来，陶斯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迅速变化着，最后成为了当初经常穿的神袍的模样。

比黑夜更深的底色上，是无数细碎却闪亮的星辰的碎屑，随着人的行动，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辉。

除此之外，这件袍子上没有任何装饰。

这算是陶斯然最朴素的一件神袍了。

“这样穿，可以吗？”阿斯兰迟疑着开口，他只是觉得穿这样的长裙不方便打群，绝对没有不想其他人看的意思。

“没有关系，”陶斯然回答，她有一种直觉，自己绝对可以把那个玛丽苏世界背后一套人轻松捏爆。

再说“不是还有你吗？”陶斯然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你不会让我失败的，对吗？”

阿斯兰看着她明媚的微笑，很明白的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是的，如果这次他看着陶斯然出事，他就是个废物没错了。

至少陶斯然绝对是这个意思。

阿斯兰只觉得自己头上滑下一行不存在的冷汗，“我不会让你出事。”

陶斯然笑，“我相信你。”不然你也就分分钟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