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从少爷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
听着外面百姓的喧哗声挺吵的,把上衣的扣子扣上,紧了紧,又用两只手掸了掸膝盖处的褶皱。
满面春光的来见了众人。
百姓瞧着教主来了,立刻大声喊了起来“哈雷!”“哈雷!”
青莲如沐春风的笑笑,“今天是天神恩赐的好日子,是我们的努力感动了天神,给我们赐下了粮食,也为我们赐下了良药。”
“天神威力无边,哈雷!”青莲说着,朝东“扑通”就跪下了,仿佛天神就在天上看着他,青莲直勾勾的盯着东边的天上,行了三个大礼。
看的江乾亮不仅暗暗感叹,青莲的戏还真是越做越好了。
范县丞在青莲表演的期间,不断在衙内来回踱步,多亏江乾亮一把拽住他“别再走了,生怕不能引起别人怀疑么?”
范县丞脸色都紧张成了绛紫色“按照约定的时辰,这时候杭州的官兵应该已经攻进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能不着急么!”
“再等等,镇定一点。”江乾亮摸着范县丞的手,发现他抖得厉害,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来回捋顺“肯定快了,再等等。”
青莲的戏演完了,堂下又传来百姓们震天响的“哈雷哈雷。”
青莲指挥着人趁着这气势高昂的时候,把粮食搬了出来。百姓的喧哗声更胜了,青莲招手示意江乾亮和范县丞快过来记账。
江乾亮瞧着范县丞紧张地厉害,走过去的路上也一直牵着范县丞的手。
在人声鼎沸中,依稀听到了传来的铁马兵戈的声音。
江乾亮一边牵着范县丞在人群中挤,一边低声伏在范县丞耳边说,“来了,来了。”
江乾亮的脸色也喜不自胜。
今晚确实,杭州的官兵确实已经晚了很久了,他本来也以为恐怕今天要命丧于此了呢。
安慰着别人,但其实自己心里也着急的厉害。
这不过是一个人强撑着罢了,他怕一旦他也支撑不住了,他爷俩才是救兵来之前就要完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江乾亮和范县丞才刚刚挪到县衙前面的大桌案这块儿,一群红衣官兵就冲了进来,大喊“杭州官府,捉拿邪教。”
百姓向后齐齐望了一眼,先是愣了一下。
当有第一个人回过头来,反应灵敏不管不顾抢粮食的时候。众人也立刻加入了抢粮食大军,倒是官兵被晾着无人搭理。
青莲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拔高了音量,用他唱戏时尖尖的嗓音大声呼叫“来人呐!官兵来了!”
几个穿白衣的男子很快就听着召唤奔了进来,可却不是几张光滑细腻的小白脸,而是几张傻憨憨的大黑脸。
门外的白衣男子早就被换成了城南村的农工,换衣服花费了点儿时间才导致他们晚到了一会儿。
场面乱做了一团。白莲教的人外围都被换成了城南村的农工,还有杀进来的红衣杭州官兵,剩下的青莲跟几个一直待在县衙里的白莲教的人,更是跳了脚,到处乱窜。
百姓也看不懂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台子前面有免费的粮食不拿白不拿,都是饿了几十天的人了,看着吃的跟饿狼似的就扑上去了,不管这闹剧有多么的可笑。
江乾亮随手逮住两个想跑的白莲教的小白脸,扔给了红衣官兵和城南的农工们,任由他们处理了。
青莲倒是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内室,江乾亮的眼神一直狠狠地盯在他身上。
所有人都能跑,青莲和他家少爷绝对不能放过。
江乾亮推开跟发了疯蹲在地上捡粮食的百姓,有几个甚至从他们身上跳了过去。
青莲十分清瘦,在百姓中间穿梭的和只兔子一样,怎么追都追不上。
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人群,到了府衙的后堂,反而没什么人了。
江乾亮看见青莲的时候,他正在给少爷的房门上锁。
江乾亮慢慢走近他,“他跑不掉的。”
青莲笑靥如花,“是么?”举起了手中的火药。
“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我只是没想到站在我面前的会是你罢了。”
江乾亮一脸严肃的劝着青莲“你最多不过把我们两个都炸死。”
“现在诸暨里三层外三层,你家少爷根本逃脱不掉。”
青莲单纯的望着他“我的火药不是用来炸人的,怕是葛通周没跟你们说过我们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的地道把他抓住的吧。”
江乾亮愣了一下,着实没想到“什么地道?”
“直通城外的地道,白军师你。。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你”
“我把这个地道给炸掉了,我就算得起少爷了。”
不容分说,青莲已经点燃了火药“呲呲”的冒着火星。江乾亮一看来不及,赶紧往后撤。
“噗通”一声,就在江乾亮的脚后炸开了一个大坑,房间地下的地道塌陷了,青莲躺在坑底面目全非。
江乾亮回过身去看见坑底的青莲,一下子跳了下去,堵着他脖子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质问道“何必呢?”
“你家少爷不过是拿你当个棋子罢了!”
青莲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神色却已经淡然了“我家少爷没有当我是个戏子糟践我,这就足够了。”
青莲笑的开心,让江乾亮的心揪起来的疼,不知道能骂他什么,这个傻子,撇过头去用胳膊摸了一下眼泪。
青莲也哭了,一边笑一边哭“本来没想死了,想着万一我被压到京城秋后问斩还能再见少爷一面,那我临死之际就能知道他因为我安全回京了。”
青莲慢慢的语速减缓,眼神也失了焦。
终究头还是垂了下去。
江乾亮突然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他不过和青莲相识了几天而已,可青莲待他如兄弟一般真挚。
他觉得青莲可怜。
因为他的少爷可能根本就不会记得他,要是他活到秋后问斩他家少爷也绝不会去看他。
一生扮戏子任人糟践,临死为爱豁出性命,而对象却心如磐石,如玩弄棋子般消耗了他最后的绚烂。
他替青莲觉得不值,可青莲却觉得他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