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二丫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进了县城一趟,在钱庄中将一百两银子换成现银,又买了一架轮椅,就回了她父母留给她的那间仅用一架屏风隔断成两个小格子的茅草屋。
宋不知此时也已经醒了,她靠在榻上,眸光怔怔的望向窗外,神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阿姜,你不高兴吗?”二丫小心翼翼的询问。
少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宋不知刚刚在想云弈。
不知道那个表面上优雅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赤脚医生到底怎么样了。
“唉.....”宋不知叹了口气。那个家伙看似天生的世家名门公子,一副天塌地陷于眼前也不失风度的镇静,实则却有不输于她的偏执,还有从不妥协的执拗。
只能希望云二公子能想开一点吧,她不怪他,毕竟发生这样的事,能猜中才是有鬼了。
宋不知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的姑娘吞吞吐吐,似有话要说。
这位救了自己一面的姐姐害羞的很,还总有些自卑,宋不知知道自己再不主动一点,估计这个姐姐可能会当一路的闷葫芦。
于是宋不知难得善解人意的主动开口:“姐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二丫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的坚定起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喝里正家二小姐的喜酒?”
她问完这个问题后就惴惴不安的低下了头,没有办法,在身前少年的面前,她总是抬不起头。少年容光太盛、天生贵气、出手阔绰,而她不过平平无奇的一个乡下丫头。他就像天边无意照拂到阴暗角落的阳光一样,第一次沐浴阳光的苔草一边感受着温暖,一边浸泡在阳光离去的恐惧中倒计时。
而这个请求单纯的就是她自己的私心,哪个女孩不想有朝一日突然邂逅到一个俊美多金的未婚夫,再风风光光的拉到朋友面前晃两眼?虽然是乡下,可女孩子赶时髦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那些家庭体面的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城里的花样。可二丫一辈子都是土丫头中的土丫头,偶尔村里有人举行喜事,女孩子们聚集在一起,二丫也永远是边边角角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跟在几个人缘好的女孩子屁股后面唯唯诺诺。
没有人在意二丫,就像没有人看的见墙角的一棵苔草。
这次里正家的二小姐会主动给她发请柬,那也一定是看在她带回来那个神秘少年的份上。
二丫今早出去换现银的时候就听见了她们的嘲笑声,说她为了不嫁老男人就随便给自己找了个有钱的残废。
可是她们都没有见过姜安,不知道姜安有多好,那种真的可以让女孩子嫉妒到发疯的好。
她也想在众人面前风光一回,至少离开之前,她也想做一回万众的焦点,让那些嘲笑她草草和个残废订婚的家伙眼珠子狠狠的掉下来。
“小事,姐姐。”眼前少年爽快的打了个响指,“我的轮椅买好了吗?”
“嗯嗯....买好了。”二丫连连点头,从门外推入一架轮椅:“我比量了很久,这架白蜡木做成的轮椅是性价比最高的,白蜡木不容易被虫蛀,而且硬度和韧性都很合适,要三两一钱白银。”
宋不知本来只想随便一辆轮椅能动就行,没想到面前这个姑娘竟然这么专业。
“姐姐,你好厉害呀,怎么知道这么多的?”面前的少年眸光带着惊喜的诧异,毫无迂回的真挚感谢直视自己的眼睛,二丫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你昨晚要我替你选辆轮椅,我第二天去集市前特地找了我们村的木匠简单的了解了一下。”
虽然二丫口头上说是简单的了解一下,但单看她刚刚侃侃而谈的姿态,显然是花费了不小的功夫。
这个姐姐啊.....
宋不知心中慨叹的一声,她任由二丫将自己扶到轮椅上,仰头望着身旁的姑娘:“走吧,姐姐,今天天色尚早,我们先去集市,给你挑一套全新的头面。”
“啊.....”二丫受宠若惊,她想要一套自己的头面很久了,却又不太好意思收下面前这个少年这么贵重的礼物,头面包括了簪子、耳环、镯子、额饰等等一整套首饰,村里有几家姑娘能攒齐一套自己的头面?
“走啦,姐姐。”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自己摇着轮椅先出了门,他用唯一能动的右手向着她招手,容光灿烂,露出的牙齿雪白:“我不等你了哦。”
那个少年说完真的转身离去,木质轮椅咕噜咕噜的压过乡下泥泞的小径,蟋蟀被惊动,四散跃起。二丫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唇角也露出一抹笑容,抬手悄悄拭去眼角的一滴泪花,跟了上去。
李家村附近有个小县城,附近十多个村的人都会定时来这里赶集,卖点土货,换几吊钱回去。
路边过路的人无不侧目这一对古怪的组合——一个拿着一块做工低劣的边角料薄纱遮面的少女推着一架轮椅,轮椅里坐着一个双腿都打着石膏,左手用绷带吊在脖子上的少年。
二丫有点不习惯众人的眸光,总觉得他们的指指点点中或多或少都带有些不怀好意的揣测。身前的少年似感觉到了她的瑟缩,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的温度自指腹蔓延开,她身体所有的感官此刻仿佛都在临摹此刻手腕部的触感,热意蔓延,支起了二丫原本要被众人目光压垮的脊梁。
“抬起头来,姐姐。”
他的声音响起,声线一如既往的华丽,语气又带着往日的漫不经心,听起来与以往没什么不同,可二丫莫名的就喜欢上了他的语气。
他在安慰她,她听出来了。
“活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会有挑剔的眼睛注视着你。只有蠢驴才会把它们的评判结果当做标准,累死累活一辈子,做个人不好吗?”
“闲言碎语这种东西,你若把它们当笑话,”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眉眼含笑,仿佛周围人的评头论足的眸光都不存在。“那它们就真的只是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