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叠山拍案而起,留给一屋子看热闹的人一个狼狈的背影。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大家似乎都还不敢动,教室里回荡着女孩微微的啜泣声。
教学楼明晃晃的灯光,一处接一处地熄灭。罗御风站在花坛旁边,左脚踩在坛上,右手插在口袋里。嘴里“吧唧吧唧”嚼着薄荷味的口香糖,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二十米开外楼梯上的出口。
成群结伴的学生堆在一起挤了出来,时不时有人点头向罗御风问好。他已在一中小有名气,不过不是成绩上的那种。
自从那次英雄救美后,一中里有“莽人”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长期散落在校园里急需组织的“垫后军”,太渴望能有一座通往“莽人”的桥。因此,罗御风成了他们心中不约而同的老大。
同时,向罗御风投去注目的还有许些花季少女,指指点点、低眉浅笑、几步回头、推推嚷嚷、粉面桃花。
在她们眼里,罗御风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高挑的个头、匀称的身型、白皙的面庞。
哪怕是下雪天,他的内里一定有一件立领的白衬衫。黑色的包斜跨在身后,深棕色的瞳孔里似乎从来没留过倒影。
罗御风如一只立足而栖的仙鹤,拉长了脖子瞅着前方,眉头微皱。
“三哥,三哥!”朝着罗御风挥手跑来的是李辉。他体型胖,跑起来就气喘吁吁,“三哥,怎么样?我,我今天表现的还不错吧?”
罗御风勾了勾嘴角,眯了眯眼,重重地拍了拍李辉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说着右手翘出大拇指。
李辉顾上不喘息,拉开校服拉链,露出里面的横条纹毛衫:“老大,你别怪我多嘴!这事,这事不像你作风。那娘们的老爹是副市长,没事招她干啥?”
“怎么?熊样,你怕了?”罗御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弹了一支出来,递了过去。
李辉接了烟,夹在耳后:“怕倒不至于,只是觉得没必要公开挑事。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罗御风把烟盒捏在手心里,来回转动:“别问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姚瑶那边你不用担心,凡事有我顶着。她老爹屁股不干净,想也不敢往大里闹。”
“老大,不会真的是为了,”李辉略带兴奋地“咳”了一声,五官全往鼻尖凑,“卫澜吧?”最后这几个字他说地极轻,面带暧昧的神色。
“说我什么坏话呢?”
罗御风踮起脚朝李辉身后望去,卫澜正朝着这边走来,边走边和向尧、陈曦挥手道别。
向尧一瞧见罗御风望了过来,抿嘴一笑,拉着陈曦快步挤进前一波人浪里。
李辉反头一看,原来是女主角到了。他赶忙扭回来,盯住罗御风的表情,果然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李辉立刻会了意,低头笑着做了个鬼脸:“老大,我走了!”说着速速腾出位置,消失地无影无踪。
卫澜在花坛边站定,揪着书包带子,一动不动地盯着罗御风看。
“怎么?看上我了?眼睛挪不开了?”罗御风嬉笑道。
卫澜微微抬起头,歪着望向一方,并不看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等着对方自行认罪的架势。
罗御风收回花坛上的一只腿,迈了两步,缩短了两人间的距离。
“姑奶奶,我今儿没惹你啊!”
“李辉那厮,是不是你马仔?”卫澜刹时间转过头,双眼死死盯住他。
罗御风愣了愣,一脸无辜:“怎么了?是他非要叫我老大的。”
“所以,今天的事。是你,罗三,指示李辉干的。”
“不知道你说什么。”罗御风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并不看她。
卫澜逼步上前,伸出食指点着他胸前的书包带,一字一句地道:“天知、地知、他知、你知。”
罗御风神色不自然起来,想往后退。瞄了一眼脚下,往下就是台阶了。卫澜掷地有声的质问将他困住,左右不是。
“我就说李辉怎么这么无聊,没事找事折腾这一出,原来是你在这里暗箱操作。”
卫澜修长的食指正正戳中罗御风的左心房。他忽然双眉一蹙,反守为攻。一手握住她的手指,紧紧抓在胸前,任她如何挣脱就是不放。
“你弄疼我啦!”卫澜急了,大叫喊道,死命拽回手指。
罗御风这才渐渐松开,长吁一口气,双手插进口袋:“就你敢在我身上动手动脚。走了!”说罢,转身绕开卫澜,引领着朝校门方向走去。
卫澜左手揉搓着右手食指,脚下半点不敢怠慢,紧追上去。她满肚子的疑问竟一个都没解答,如何能回家安心入眠?
“喂,喂!罗御风,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少年放缓脚步,定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侧过脸去。
四周悄然无声,背后教学楼的灯已全部熄灭。
卫澜站在黑夜里,凉风吹地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反倒胆儿大了起来:“你?是不是为了帮我出口气?”
少年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挑着眉,勾起嘴角:“木鱼脑袋,那赌局,我赢了!”
金沙似的光线笼罩着他清爽的短发、光洁的面庞、灰白的外套,柔和恬静、温暖安详。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恍惚望向漆黑的夜,无人打扰、远离喧嚣。于是他便成了她黑夜里的希望、回家的方向。
那件事之后,张叠山患了重感冒。除了语文课,其他时间他都不在四班出现。
课堂上咳嗽不断、鼻涕大把、面黑眼红、精神萎靡,李辉也因此免于被叫父母,只是写了检讨。凭着张叠山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没法和李辉她妈那暴脾气再开一次火。
张叠山的病来得突然却及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极大化解了这次公开对峙的尴尬。
卫澜心中却隐隐有些不悦,她总觉得事情太蹊跷,难道上天都帮着他打掩护?可每想到这里,又不自觉愧疚起来。
张叠山何曾害过她?自己的副班长还是他钦点的。
或许他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姚瑶父亲是位高权重的人。可转念一想,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纠结、彷徨、混沌是这个年纪最频繁的心里状态,他们见识的人事有限,却分明又在脑子里建造了铜墙铁壁,最后往往困死的是自己。
春分后的夜来得渐晚,晚餐后的操场上,远远能瞅见三个并肩前行的女生。
中间那个个子最高,一头乌黑的短发笼在耳垂边,比前些日子看清爽了些。头顶上的额发不少,短且直,跳出大部队屹立在黄昏中摇曳,今日她的云鬓不见发夹。
“我希望张胖子病得久一点,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来这里散步了。”向尧兴奋地眯着眼,咧着嘴。
“有你这样诅咒老师的学生?”陈曦侧过身朝着向尧做了个鬼脸。
“干嘛呢?总是心不在焉的?魂被勾走了啊?”
卫澜转了转眼珠,侧眼望了向尧一眼,转瞬收回目光,望着天边的余光,微微摇着头。
“卫澜,少装了!难道李辉那天的壮举没让你解气?你可是深受其害的人之一啊!”
“解气归解气,但,但,”卫澜停下来,双手兜在衣服口袋里,用脚尖踢开硌脚的碎石,“张老师也许是迫不得己。”
“迫不得己?姚瑶和朱奇可不是第一天缠着他了。在教室晚自习的时候就这样,更别说以前在办公室了。你自己上次不也说,看到几次他给她倆单独辅导吗?”
“单独辅导没错,可也不能就此说明张老师开小灶了啊!”
陈曦怕两人争执不下,赶紧道:“这事毕竟没证据,况且现在张老师也没来上晚自习了。”
“你懂个屁,”向尧哼了一声,跳到队伍前面,一边退着前进,一边神秘兮兮地张大嘴,“别人改时间了,喏!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刚好赶在晚自习前结束。”
“真的假的?这事可不是说着玩的!”陈曦皱着眉。
“骗你干嘛?就在王青云办公室里呢!有胆的自己去瞅瞅!”
“你怎么知道的?”卫澜有些心切。
向尧长叹一声:“我说你们两个,这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王青云的办公室虽然一般人进不去,但是,总有能进去的人吧!比如,黄纯那样的知心姐姐。”
“黄大姐跟你说的?”
“怎么可能?”向尧一脸得意的表情,“是她嘴巴大,那天在小卖部碰到姚、朱二人组了,多了句嘴。提醒她们别光顾着补语文,英语也不能放松。
我心想那天李辉都公开揭皮了,张胖子胆那么肥?不怕被逮?就让一班一个姊妹,帮我盯着点张叠山的办公室。
他们班就在办公室对面,方便的很。谁知道,那两官二代没进张叠山那,反是去了王青云那。”
“这么说,连王组长都默许了,岂不是‘开小灶’已经是合法合规的事了?”
“陈曦你猪头啊!王青云本来就是终极boss好不好!你脑子不好使,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啊!咸猪手那事,他......”
卫澜猛地提起右脚朝着前面的红色帆布鞋踩去,向尧龇牙咧嘴地大叫一声,刚要张口开骂。
卫澜一扭头,双眼朝着身侧一瞟。望着陈曦涨得跟红疹似的脸,向尧才赶紧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你神通广大,还有什么消息?”卫澜故意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