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在常天的挑唆下根本不想矛盾和平解决,怎么可能跟指挥部坐下来认真谈判呢?
他狮子大开口提出两个要求,一是鉴于化工厂即将实施的项目蓄液池深度为三十米,地铁穿行通道只能沿厂区边缘二是即便如此指挥部要给予经济补偿五千万!
说穿了就是故意刁难。
常院长为难之处在于法院固然可以判决强制执行,但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张君也不可能善罢干休,必然层层上诉直到申高院以省商会在轩城的势力,到时胜负难料。
曲曲折折把内心忧虑说出来,方晟与娄伯林交换下眼色,深知常院长还是含蓄了:此时轩城那边想必都备好了招,就等张君上诉后驳回润泽中院重审,再度把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总之对方意图就是一个:让你润泽不得安宁!
“伯林市长觉得应该怎么办?”方晟把球踢到娄伯林脚下,“这会儿是小范围交流,就我们三人,有什么话尽管敞开来说。”
为什么出头的总是我?
娄伯林暗暗腹诽,微作沉思说:“区法院要严格司法程序,给予控辩双方足够时间完善证据资料,当然司法调解也必不可少,能争取庭外和解就和解,没必要拚得你死我活嘛。”
常院长听明白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背后只有一个字,拖!会意笑道:“在控辩双方没做好准备之前,法院不会轻易开庭。”
方晟继而说:“蓄液池深度三十米,这可不是张张嘴的事儿,要拿出图纸,要有可行性分析报告,最关键的是还得施工许可,否则就是空中楼阁,法庭也不可能支持!地铁建设是经过市、申、京都三级逐级审查审批,有专家评审报告,是非常严肃的,你不能以不严肃来对待严肃,这不是儿戏!”
“回去后我立即向区法院传达方书计和娄市长的指示精神,本着严谨求实的态度把案子办好,经得起各方面检验和审查。”常院长道。
打发掉娄伯林和常院长,又接待了几拨汇报工作的局委办领导,方晟才有闲暇坐下来喘口气,边喝茶边欣赏桌边勃勃生机的绿植。
傍晚时分接到最新消息:京都年底人事调整终于拉开序幕,第一波首当其冲就是于道明、宋仁槿等人!
其实这段时间方晟在润泽陷入各种麻烦事务,殊不知从京都到地方也暗流汹涌,有的被劝退,有的要进步,有的想换岗,忙坏了范晓灵等具体做事的,成天在万里高空飞来飞去,白天谈话晚上完善堆积如山的材料,加班加点到凌晨都是家常便饭。
经过穿梭往来讨论、博弈,结合本人意愿,于道明、宋仁槿等四位未到退二线年龄的省长主动提出让年轻干部有更多锻炼机会,调到京都工作。
其中于道明调任林业局局长宋仁槿调任中直机关工委副主任正部待遇!
于道明的任命别看就短短一行字,背后不知折腾掉于云复多少精力,也让傅老费了不少心思。
僧多粥少,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太多了,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敢往这方面想的总有些能耐,也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最终协调的结果是于道明只任局长,没能局长、书计一肩挑。
“算了算了,现在都是局负责制,有点掣肘而已。”于道明自我安慰道,与其他三位省长相比,林业局毕竟是最好的选择。
而宋仁槿就十分恼怒了,谈话时不是这样承诺的,机关工委也从来没作为他的选项!
劝退交易恐怕还发生在于道明之前。与于云复先收到有关方面暗示一样,第一个被要求考虑此事的是宋寒枫,面前摆了几大叠关于宋仁槿的黑材料,也有图片。
传递的信息是尽管到正部级不会计较生活作风问题,但宋仁槿的作风问题很特殊,严重相悖于国人传统道德标准和审美习惯,从京都到晋西为捂盖子已心力交瘁,一旦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出事连累的是宋家声誉,到时谁也保不住!
“有关方面”的想法是请宋仁槿主动离开地方领导岗位,到京都工作,尽最大可能脱离公众视线,避免事态恶化。
在京都几个传统家族当中宋家本来就相对弱势,随着宋老爷子的离世要加个“更”字,尽管有樊家明里暗里撑腰,其实没有多少谈判底牌,因此让出省长位置从刚开始起就成为定局,接下来无非是最大限度争取些利益而已。
无论是宋家背后做的努力,还是宋仁槿在正式谈话时提的要求,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京都的位置问题,既然没到退二线年龄,那么不考虑人大正协等半养老机构,还是希望在第一线继续奋战,为国家和人民多做些贡献
二是宋家子弟安置问题,宋寒锦的儿子在内地省份为官,还有个女儿在央企,希望组织上考虑压更重的担子,把他们放到更重要的岗位多历练
三是爱人樊红雨的问题,宋仁槿自责最对不起的就是她,这些年来跟着自己遭了很多奚落和嘲弄,却依然忍气吞声收拾些烂摊子,还得时不时强颜为欢在外界面前秀恩爱,的确非常辛苦。宋仁槿请求组织上充分发挥她有基层经验、擅抓经济等优势,给予她到地方施展才华的空间。
对于他的要求,当时的回答是只要合理合情且有利于工作开展,组织上会统筹作出安排,并没有明确的承诺。
如今突如其来面对这样极不满意的结果,宋家和宋仁槿恼怒之余又略感无奈。与于道明背后强大的支撑相比,宋家毕竟势单力薄,而且宋仁槿本身是有瑕疵的万一谈不拢,于道明硬赖着不走,上面暂时不便拿他怎样,但宋仁槿依然可以凭“风评”也就是群众测评拿下。
接下来只好由宋寒枫继续出面催促有关部门“多关照”宋家子弟和樊红雨的前程了。
樊家已经看出宋家到了强弩之末,无奈樊老爷子走后自家日子也过得艰难,因为老对手白家有老爷子撑着,人在人情在,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樊鼎龙在背后也做了不少工作,希望趁着这波调整让女儿处于有利的竞争位置,然而幕后运作的人太多了,得到的答复是“尽力而为”。
要不要动用自己的力量添把劲?方晟私下与樊红雨探讨过,她态度坚决地否决了。
樊红雨宁可停滞在厅长岗位不动,也不愿私情败露,不单是自己脸皮薄的问题,而是这事儿非同小可,她不敢轻易下赌注。
进京之后,于道明和宋仁槿都碰到很严峻的问题:朋友怎么办?
宋仁槿交的那些个朋友就别再有念想了,一是宋家从宋寒枫开始严厉监督他不准再犯错误,不准在京都丢人,行程盯得死死的二是调到机关工委后虽然工作很清闲,办公地点却戒备森严,别想耍任何小动作三是京都风气相对地方更严谨保守,大环境就容不得宋仁槿乱来。
一来二去他也死了心,郁郁寡欢地过起了提前离休的生活。
知道于道明要离开双江,小牛哭得撕心裂肺,甚至在他怀里晕过去一回。
与寻常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女孩子相比,小牛对于道明是真爱最初交往时根本不知道他是省长,而是恋父情结以及内心追求的踏实感和稳重感所致。
这些年来从美发师华丽蜕变成聋哑学校中层干部,小牛更看重的是安逸舒适的生活,时时环绕的幸福感,还有在帮助那群聋哑儿童过程中奉献爱心的愉悦。
“我要跟你一块儿走,哪怕在你家做个小保姆都行,我不要离开你……”
她哇哇大哭,哭得象孩子似的。
于道明也算场面上混的体制内老手,轻易不可能动真感情,饶是如此眼眶不禁湿润了,抚着小牛柔顺的长发叹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去京都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刨根究底般的审查,处处都有警惕的眼睛,还有家族对我的制约,哪象在地方这么宽松?别的不说,单遍布京都的各国记者就够我打起十二分小心,唉,这也是我刚开始坚决不肯回去的原因,可没办法呀,人在体制内身不由己,凡事都必须从大局着眼,不可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永远都不分离!”小牛紧紧搂着他,泪水很快把两人胸口衣服都浸湿了。
真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于道明长叹道:“别急别急,让我想想,让我再想一想……”
想了两天,于道明打电话给方晟,直截了当道:“你惹的麻烦你负责收拾,牛老师的事儿全权交给你了,必须帮我落实到位!”
方晟听得头大如斗,叫苦不迭说:“二叔,我最尊敬的二叔,京都可不是我方晟的一亩三分地,我哪有能耐、哪有那份道行接受您全权委托?”
于道明蛮横地说:“那是你的问题,而不是我的!不把牛老师安置好后果相当严重,你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
方晟气沮道,愤愤不平把一叠文件甩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