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苍月岭上灯火通明,几乎是一霎之间,从飞鹰堡最顶端的塔楼自上而下,一层一层的回廊上,一列列护卫手持火把,兵戈待旦,犹如一条蜿蜒而上的火龙势冲云霄。
东厢客房再次传来纷沓而来的脚步声,其间呼喝声夹杂着少年的大嚎,还有青阳的厉声喝止声。
正房门从里面打开,云泽身着月白色中衣,略带惺忪的眼眸目露疑问,环视被火把辉映的亮如白昼的回廊上堡中护卫们兵戈林立,从偏房里将游雪和傲徳押出来,却被青阳堵在门口。
看到云泽出来,青阳急道:“公子!”
“怎么回事?”云泽冷眼看向正快步走向他的蔺子健。
一边傲徳跳脚道:“放开我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一直淡然从容的游雪拍了一巴掌,他愕然看去,见游雪眼色,强忍怒意低下了头。
“刚才有人暗闯禁地,据隐卫描述,此人身形与她十分相似!云弟,将这两姐弟交给我,我要带下去审问。”
“呵…蔺大哥,他们是我的人,若不知底细,我也不会安心放在身边使唤,你这般做法,我却是不懂了。”他在山风凛冽中一派淡定从容地慢慢踱步向被押解的两人方向走近,一众护卫不知该不该阻拦,纷纷看向蔺子健。
蔺子健亲和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盯着云泽的背影道:“云弟,潼关局势复杂,从那里来的人,不可信!你却为了这两个贱奴,要乱了我飞鹰堡的规矩么?”
“若要捉拿,拿出有证据,仅凭相似的身形,你飞鹰堡任何一个侍女都可形似。”云泽走到游雪身前,在他冰冷的眼神逼视下,护卫们纷纷退开,他上前为游雪解开缚绳,青阳也将傲徳护在身后。
蔺子健上前几步,眯眼眸中精光烁烁,“云弟,你此刻是以瑞王的身份与我说话么?”
被云泽拦在身后的游雪皱了皱眉,一直沉默的她终于开口:“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是蔺堡主口中的贼人,我自宴会后就一直在厢房之中,从未踏出一步,请蔺堡主明鉴。”
一边侍卫呼喝:“大胆贱奴,竟敢在堡主面前不敬尊卑!”
游雪也丝毫不退让,面不改色缓缓道:“堡主见谅,小女子出身乡野,只认一主,堡主这般待客之道,是否有失身份?”
火光之中蔺子健满脸的横肉微微一僵。
这时,跟在蔺子健身后的一个男子凑到他身前说道:“主上,属下能肯定她受了伤,应是在头部!箭矢上还带着血渍的头发丝,一验她是否受伤便可知!”说着他阴冷地眼神朝游雪一瞥,意味不明。
“哈!你不早说!验!将她带上来!”
护卫立刻领命正要上前,却见云泽再次阻拦,他回头看向游雪,“你可受伤了?“
游雪迎上他关切的眼神,心中惊讶,这人竟是个戏精?
她笑了笑上前道:“我好好的在房间里睡觉,怎么会受伤呢?”说着,又踏上前几步,站在众人中央,伸手扯下红色发带,乌黑如瀑的青丝散落在地。
傲徳自青阳身后探出脑袋,看到这一幕,心中竟有一种压抑的闷痛,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眶,却也感到自己弱小。
游雪回头看了一眼云泽,见对方神色有异,她也没多想,撩了一下被烟火气的热风拂散到颊边的发丝,“小女的性命确实轻贱,可我家主人的名誉容不得折辱,蔺堡主以为呢?”
蔺子健冷笑:“不过是路边捡来的贱奴,倒是长得一张利嘴,云弟仁善受你蒙蔽,我可不是他!你想说什么?”
游雪也不在意,“若我并无受伤,蔺堡主需向我主人道歉,并赔万两黄金!”
没错,她很缺钱,很想买肉吃,这么好的机会不敲竹杠,傻子啊!
众人:……
蔺子健仰头哈哈哈大笑一阵,满脸不屑:“果真上不得台面的贱奴,来人!验伤!”
傲徳才升起的一点悲情愁绪被这个插曲震惊地捂脸哀嚎:真的是好丢脸!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子越过众人,身后四个绿衣侍女随行,将游雪带入房间。
片刻后,中年女子出来,对蔺子健摇头,“她身上并无伤口。”
蔺子健闻言,满脸横肉抖了抖,忽地扬手一刀,竟将那个拿弩箭射杀游雪的隐卫人头分离,血溅当场,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云弟,这般可满意?”他面不改色地恢复春风般笑脸,收起刀刃,面露愧色:“都怪大哥捉人心切,鲁莽了!”
鲜血也喷溅了场中人一身,游雪看着‘骨碌碌’滚到脚边怒目圆睁不愿瞑目的血污头颅,忍因受刺激而发颤的双腿笔直不动,强装镇定。
深觉得这个蔺子健太可怕,瞬息变脸不带喘气的。
“大哥言重了,误会一场,万两黄金,就打赏给我两个小奴好了,毕竟小小年纪受不得惊吓,得压压惊才好。”云泽面无表情道。
游雪闻言,才有振奋精神拱手,接话道:“多谢蔺堡主!真是一言九鼎的真英雄!”
一群护卫:主上什么时候答应过了?
蔺子健心中怒气冲天,额角突突直跳,却还是点头应下。
待人离开,一头雾水的青阳看向云泽,“公子,不会有事吧?”他就知道带这两个人进来就没好事!
游雪随意挽起长及脚踝的发丝,胡乱挽成髻,缓缓后退几步适应依旧还在颤抖的双腿,才弯腰对傲徳说,“闹腾了一夜,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就能看到金票啦!”
傲徳翻白眼:“姐姐,你要金票我能给你啊,要多少有多少,你刚才那样好丢脸!”
游雪挠了挠额角,疑惑:“有么?比你灰头土脸回王宫伸手向你父王讨金票更丢脸?”
傲徳:“……我去睡觉。”
飞鹰堡中依旧被火把映照地亮如白昼,呼喝声时不时不远不近的响起,三人站在扶栏前俯瞰堡中情景,若有所思。
“你们,进来。”云泽说道。
青阳疑惑地看了游雪一眼,跟着进了屋。
关上门后,一个黑影自屏风后出来,“主子!”
云泽点头,示意几人进里间:“如何?”
黑暗中那人说:“已经确认了,正是堡主夫人。”
游雪压低声音问道:“拿到血了吗?”
“取到了,但属下身上没有琉璃瓶,只有普通的瓷瓶装。”
是玻璃瓶!唉,游雪扶额,忽略了这落后的工艺技术。
游雪摆手,“我不该对你要求太高,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谢!”游雪接过瓷瓶,她没想到云泽竟然在飞鹰堡中安插了暗桩,这就有点厉害了!
云泽对他打了个手势,不见那黑影怎么动作,黑暗中就失去了声息,真是来去无影踪。
一边青阳问道:“公子,你们刚才是调虎离山?”
游雪扬眉轻笑一声:“厉害!我们演得好不好?”
游雪在回来的路上跟云泽说了在那座神秘庭院里看到的诡异画面,她根据在琼氏医典上看到的‘夜贺’记录,认为这个女人也中了此毒,云泽却不信,因为那座院落是蔺子健夫人的居所,他在飞鹰堡有暗桩,若真有其事,怎么会不露一丝端倪风声?
但此刻,真相就是如此。
青阳得知来龙去脉后,“公子,蔺堡主的夫人出身火逻教,属下怀疑,此事会否与火逻教有关?”
“火逻教不是已经被你们朝廷列为邪教了么?”游雪问道。
“姑娘不知,那些信众是不会区分何谓邪教,那是近百年的虔诚朝拜,已是根深蒂固。”云泽叹道,他又问:“你为何要拿到她的血?”
游雪若有所思:“我得确认一件事,现在还说不好。
不过我还真替你忧愁,这个情况看来,你明天拿到的城防图不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