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在前带路,游雪和阿随走过绿荫融融的小径,来到一座别院前。
门外除了一个洒扫小厮,没有别的仆人。
丫鬟也没有踏进庭院,她垂眸轻声说:“贵客若是有事,便吩咐阿凌一声便好。”
说完倾身一福,便转身离开了。
阿随驻足院外,似是打算守着门,让游雪与青阳的谈话不被打扰的架势,游雪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为何?”
“我进去无益,有事唤我。”
微微蹙眉,她正要推门进去,听阿随说:“南星姑娘,为何非要过明路来见青阳?”在他看来,两人的武功修为,光是轻功便能在岳府来去无形,根本不需要费口舌。
游雪轻笑一声:“凡事留悬念,稍后情报好交换,如何?”
阿随似是听懂了,脸色一僵。
游雪也不管他,看了眼依然在低头打扫不闻周围事的小厮阿凌,深觉有意思,挑了挑眉,推门进了青阳的屋子。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走过外间,绕过里间山河绘卷的屏风,淡淡的檀香袅袅,镂空的雕花窗桕外金色阳光点点细碎透射入房间,洒下一地斑驳,床幔低垂,云罗锦被铺垫的床榻上,一个被绑成木乃伊似的人正扭头看来。
游雪很没义气地笑了,不知这是谁绑的?莫非是阿随?所以他不进来?
但是青阳受伤是真的,很难为对方避开了伤口还能将他捆的结实。
游雪放下药箱,走到他床边,低头看青阳怒瞪她,她淡淡说:“为何绑着你?”
“你怎么会来?”
游雪也不跟他绕圈子,“我找你们家王爷,昨夜也夜探了王宫,遇到了阿随,他便带我来了你这里!”
青阳闻言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通红,“是我太鲁莽,发觉凉彦异常本想将他带出桐吾园,却遭到了埋伏,连累平生大哥为救我身死,若非如此,王爷也不会没及时收到消息,中了圈套不知生死。”
中了圈套不知生死?
游雪冷眼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倾身将他扶起,一圈一圈为他解开绑缚,“你受伤在你家王爷赶到王都之前,瑞王收到你最后一封密报便派阿随先赶来相助,结果晚了一步,是不是这样?”
青阳黯然点头。
游雪想起当时阿随确实受颛云泽之命带人赶向王都,当时她并不知道什么事,颛云泽不提,她也没问。
但是就在昨夜王宫中,阿随却说,他随瑞王一起进宫,却被拦在了宫外?
更奇怪的是,若是王爷要谋杀王,那么当场抓包那么大的事,不应该瞒的这么严实,王城中丝毫没有半分流言或小道消息传出。
其中缘故,游雪不知道,她以为青阳是控局的棋子之一,如今看来,青阳似乎只是局中的弃子?
走到这一步,游雪本想旁观看戏,可是心中着实有些不甘。
把了脉,再观其面色,确实内伤严重,不宜动武,将他安置在自己府中,再合适不过。
大概是为了不让他轻举妄动,阿随绑了他,却不知道他个性太倔,试图挣扎,反而更不利于伤口愈合,从里衣渗出的血色来看,因是起了炎症。
“把衣服脱了,我帮你上药。”
青阳果然没出游雪预料,一挣脱束缚,就把绳子往地上恨恨一扔,起身绕开她就要往外间走去。
游雪唇角微勾,指尖一弹,一粒石子击中青阳膝弯,青阳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似牵扯到腰间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你要去哪?”游雪问。
“姑娘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去救王爷!”青阳咬牙切齿瞪游雪。
游雪蹲下身,扯了扯青阳衣袖已经与胳膊黏连的伤口:“这样去救你们家王爷?青阳,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青阳一愣,可是他不知为何,自从眼见着平生乱刀砍杀,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仿佛入了魔障似得。
游雪见他紧咬牙关神色十分痛苦,游雪猜到其中缘故,其实她可以为他抹去这抹伤痛的记忆,但她否决了这个念头,只轻轻叹息,又说:“瑞王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轻易被人害了,”她托住青阳胳膊将他扶起来,“更何况,王都城中没有任何关于瑞王伏罪的消息,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你先养伤吧。”
见青阳回坐到床边,游雪捻了一撮药粉投进了香炉之中。
在她手写药方之时,就见青阳已经倚在床边沉沉睡了过去。
游雪这才上前解开了他的衣衫,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肋骨断过,但已正骨,看来府中郎中正骨手段十分高明,也看得出当时敌方下杀手欲一掌将青阳毙命,却因什么缓了力道。
浑身刀伤十几处,有半数已经崩裂化脓。
左后肩至右腰侧一道深可见骨的鞭伤,虽然结了血痂,可没有愈合,鞭子上应是上了毒。
鞭子?桐吾园?
难道是鸠罗幽?她记得飞鹰堡林外初遇鸠罗幽时,她就是甩着一条如灵蛇般的鞭子出神入化。
那么鸠罗幽在桐吾园中无疑了。
花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所有伤口一一清理重新包扎,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游雪收拾好药箱的时候,香炉中的药香也散尽,听见外间脚步声响起,转眼阿随踏步绕过屏风,身后那小厮阿凌也随后进来。
此时近看,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年纪,刚才远远看着不觉得,瘦的十分惊人,衣袍几乎是挂在衣架上似得空荡,五官倒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细长温润的双眼,看着几分眼熟,见他稳稳端着干净的水盆走近床榻边,为熟睡的青阳擦拭脸和手,熟练又轻柔。
游雪才收回略一出神的思绪,回头见阿随看到摔在地上的绳索皱眉,游雪说:“虽不知岳夫人怎么想,但这么绑着不行,他的伤口好不了,骨伤应已愈合,下床走动没问题。”
阿随似欲言又止,又沉默半晌,视线落在青阳缠满纱布的肩膀,“只是不想他送死。”
游雪淡淡解释了一句,“不会,我开的方子有安神静心之效。”
说话间,游雪感觉到门外有人,看了阿随一眼。
阿随点头:“是岳夫人,她十分担心,但也不得不听我们意见这么做。”
游雪不置一词,她背起药箱走出房间,看着天上日头,正午时分。
邱氏静静立在廊下,身边四个丫鬟随侍左右,见游雪出来,她踏上前,握住游雪的手,:“我儿……如何?”
游雪轻轻点头,表示无碍,:“只是青阳公子需要静养,药方已经交给阿凌,按时给公子服药,半月余便能好了。”
邱氏顿时松了口气,期期艾艾的问:“那,还需要绑…”
“不用,”没等她问出口,游雪便说道,她看了眼阿随,对邱氏说:“夫人不必担心,晚辈还有事,便先回了,过些日子再来为青阳公子复诊。”
邱氏急忙拉住她的手,:“怎可怠慢贵客,我已经备好了午膳,两位用了再走吧。”
“夫人不必客气,来日方长。”
临走前,游雪回头看了眼端着水盆走向耳房的阿凌,少年步履轻快,只是太瘦了些,看着让人十分心疼。
走出岳府后,游雪轻声道:“阿凌不是岳府的人。”
阿随心中一惊,不知道这女人眼神这么犀利,“是镇西将军耿光凌之子,受游…将军一案的牵连,被冠了罪名流放,妻女死在了路上,是王爷暗中救下了阿凌。”
“岳府不怕牵连?”游雪沉默垂头缓步踏走着青石板地,眸光沉沉。
“不知,这是青阳的主意,岳大人知道,而且,阿凌似乎受过伤,不会说话。”
游雪听了心情很复杂,当时游氏一案,牵涉了多少忠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