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五年，十月末。

袁绍谋士许攸投奔曹操，供出袁绍军屯粮之地正在乌巢，曹操领步骑兵夜袭乌巢，意欲一举烧毁袁军粮草。

袁绍军大军深入，若粮草被烧，则必定导致三军震动、功败垂成，曹操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够在自军断粮之前击破袁绍的方法。

与曹操一同前往乌巢的，还有自陈留起兵后就一直追随他身后的乐进，和夏侯兄弟及曹家诸将相比，乐进算不得声名显赫，他既没有夏侯惇的统领天赋，亦没有曹仁的攻必克、战必胜的英姿，曹军大部分人对他的认知，不过是一个时常作为先锋的将领罢了。

但曹操却很喜欢乐进，时常在诸将面前赞赏他，这让乐进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是两人同样是身材矮小的人，自家主公面对自己时会亲切一些吧。

此时，曹操的军队已经逼近乌巢，作为袁绍军屯粮的地方，这里灯火通明，犹如白昼，曹操将一切看在眼中，他已经百分百肯定，许攸并没有骗他这个老朋友。

曹操向来多疑，能让他彻底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屯粮重地，必有大将把手，此次夜袭，曹操必须做到快刀斩乱麻，一旦袁绍分兵支援乌巢，那他不仅会得不偿失，甚至会死在此地。

所以，曹操将乐进带来了。

“文谦（乐进的字）。”曹操看着身边和他差不都高的乐进。

“大将军有何吩咐？”乐进拱手说道。

“待会全军突入乌巢，我要你三刻之内拿下敌军主帅，可否做到？”

乐进笑着说道：“既然是大将军的军令，乐进自当做到，只是，乐进尚有一个请求。”

“说。”曹操看着乐进。

此时，样貌憨厚的乐进眼里厉光迸出，肃杀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出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先入乌巢者，应为我乐文谦！”

“好！”

曹操笑出声音。

三刻钟后，乌巢火光四起，袁绍军大量粮食全被曹操军烧光，而在者烈烈飞舞的火光之中，乐进骑在马上，一手握着长枪，一手夹着半死不活的乌巢守将淳于琼。

乌巢之败，对袁绍军是致命的打击，前来支援淳于琼军的高览、张郃两人因被人诬陷，无奈之下投降曹操，至此，袁绍军再无和曹操军交战的战力。

袁绍带着八百骑兵仓惶逃回河南，战败的数万士兵被曹操军歼灭、坑杀，袁绍引以为傲的大军就此丧失元气，在两年之后，他亦是郁郁而终，不知道他临死之时，会否想起他曾经一直压着曹操时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相持接近一年的袁曹之战拉下帷幕，战斗以曹操大胜，袁绍打败为结局，至此，曹操威名大盛，朝中传言四起，要加封其为丞相。

很快，袁绍战败的消息传满神州大地，不少军阀都对此结果目瞪口呆，除了在汝南的刘备。

虽然有些不太地道，但刘备很早之前就觉得袁绍会有此败，但没想到袁绍败的这么快，这么彻底，他与曹操相识相斗多年，深知曹操最爱的就是斩草除根，袁绍一脉，怕是不久后便会彻底消失。

而河南河北将会完全落入曹操手中，刘备看着自己这小小的汝南城，心中第一次升起一阵无力感，他立志兴汉室、除汉贼，而如今自己口中的汉贼，已经成为一个庞然大物，而自己，却连像样的军队尚未有几支。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刘备在读书时，对孟子这句话很是喜欢，这么多年的磨难他能一声不吭地挨下来，也是有这句话的功劳，但此刻的刘备只想问一下这苍天，它到底是要将什么大任降给他，要如此折磨他刘某人。

曹操收拾袁绍残军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看着威盛不在的袁绍军，曹操心中难得升起一丝自满，他知道，自己这个曾经最大的对手，已经翻不起任何风浪，他看向黄河对岸，已经开始畅想一统河北时，他会写下怎样的优美诗篇了。

时间来到建安六年年初，此时，曹操正在与袁绍率领的残部在仓亭交战，他准备在数月之内将袁绍军在黄河以南的势力一扫而净，之后，他将顺黄河而上北上一统河北。

袁绍的反击已然无力，但曹操依旧选择在前军督战，他向来奉行斩草需除根，而且相当乐意自己成为这个除草人。

在军帐中，曹操坐在上座，在他面前摆着一副围棋，黑白子交错形成残局，曾经在年少时，他在洛阳喜欢上了这种解围棋残局的感觉，棋盘残局就像是在战场上遇到的各种危机，每次破解残局时，他都会大汗淋漓，如同真的打完仗一般。

在曹操棋盘的对面，曾经有着许多人和他一起解棋局，黄巾、董卓、吕布和袁绍，这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曹操对面，已是空座。

但曹操明白，他这盘棋还有一个对手，一个看起来比之前的人都要弱的对手，但却是曹操最为头疼的人。

刘备，这个永远打不败、打不死，失败后总会东山再起的男人，曹操始终无法将他掌控，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刘备身上，有着和他一样，成为霸主的力量。

即便现在的刘备，不过占据一个小小的汝南城，兵马仅有数千。

“公达，昨夜尚书令送来的书信，新任的汝南太守是谁？”

曹操放下手中棋子，向在他身边站着的荀攸问道。

荀攸拱手说道：“回明公，信任汝南太守为蔡阳，此人武艺不凡，颇有大将风姿。”

荀攸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曹操说这话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快马上任吧，汝南太守不在汝南城，是会被人笑话的。”

曹操拿起棋子，继续观摩棋盘残局。

荀攸笑着离开军帐，将曹操将令传下。

汉建安六年，时任汝南太守蔡阳领骑兵八百，步兵二千，弓兵五百，浩浩荡荡地自许昌出发，前往汝南城。

之前接到任命书时，蔡阳就十分无奈，这刘备盘踞在汝南城，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自己虽然升官了，但和刘备头上顶的豫州牧一样，徒有虚名。

蔡阳本以为这汝南太守只是虚职，没想到上任没几天就接到军令，要他率兵前去讨回刘备占据汝南城，蔡阳本就是善茬，如今接了曹操军令，立刻率领三千多人马前往汝南城。

在蔡阳眼中，刘备这个常败将军他压根看不上眼，至于曹军中多人吹嘘的关羽，他同样不感冒，在他眼中，这种败多胜少的人物，来几个他蔡阳都不皱眉头。

至于这汝南城，蔡阳虽然还没来到，但在他眼中，这俨然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蔡阳军一路难下，经过新汲战场之时，看到前一年在汝南之战死去的士兵已经成为累累白骨，但此地仍然恶臭难闻，蔡阳因此下令全军绕道而行。

汝南城四面环山，进入城中只有一条官道，蔡阳军进攻汝南，走的也只能是这条道路。进入汝南城前，必定会经过陈（一个地区）地。

而在陈地小城不远处，有五个穿着布衣，腰配汉剑骑着马的男人正在官道周围徘徊，其中四人皆是成年男子，另一人则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但在他的脸上，却没了少年应有的稚气。

少年正是陈泰，新的一年到了之后，按东汉虚岁的算法，他应该是十七岁了，而在他周围的四人，则是从新选拔出来的斥候小队，他们奉命前往陈地，探测周边地形。

此刻的陈泰拿起毛笔、牛皮纸，曾经钱丰所做之事，如今已经交给他手。

陈泰一边描画着地物，一边望向天空。

乌云密布，是要下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