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睦踩着夜色而来。
倚着木栏杆往下张望的王欢欢,眼眸骤然亮了起来,边上同她一块廊下乘凉的马大娘,好笑的对马盖三道:“你瞧瞧,丫头是真心喜欢那阿郎的。”
马盖三抿唇不吱声。
李睦走上楼梯,王欢欢欢喜的迎了过去,两人身高差的缘故,王欢欢昂着下巴,眼底盛满笑意,望着个头高高的李睦,他神色染了夜色有几分漠然,与她笑意盈盈眸光对视,凤眸中未自察觉间添了几分温暖:“遇上什么欢喜事了?”
“你今晚要跟我讲讲右相的事情。”
“右相……”李睦没料到王欢欢这么期盼,颔首,“晚点跟你细细讲讲。”
“我给你准备了晚饭。”
“好。”
两人进了屋里。
远观两人笑谈模样,马盖三面上没有表情,眼底情绪黯淡,“我瞧着那人,不大喜欢欢欢。”
“丫头那性格,你还不知道?喜欢上什么,就不计较后果,这也是她阿娘走的早,她阿爹事事迁就于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祸。”马大娘颇为感慨道。
马盖三恹恹道:“娘,我回屋睡了。”
马大娘点点头,嘴边劝说的话又咽回了肚中。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时间久了,该放下的都能放得下,没什么事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屋里。
王欢欢托腮欣赏着李睦细条慢理的吃饭,竟比女子吃饭都要富态养眼。李睦仅仅吃了小半碗米饭,择了三筷子腊肉、两筷子炒蛋,就没了食欲,修长手探出自取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水,茶盏中茶叶还有些未过滤干净的茶沫渣,不知道这茶水用的劣质茶叶熬煮过多少回,淡的没有滋味,李睦漱了口吐到痰盂中,便不再碰茶壶茶盏。
李睦闲了下来,眸光扫了一眼王欢欢发愣的表情,她像是在想什么,眉头微微蹙着,李睦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我在家时,一日只吃两顿,幼年时想着能节省家中负担,长大后便也习惯了。”
“我一顿不吃,都要让我爹数落好长时间,你不吃,家里人不心疼你吗?”
“家里穷。”
“以后跟着你媳妇,保证每顿有肉吃,有酒喝,饿不着你。”
李睦浅笑,凤眸一片暖色,伸出了手摸了摸王欢欢的头发。
王欢欢问道:“快告诉我,右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睦沉声道:“很狡猾的老狐狸,谁得势,就巴结谁,偏偏又很有本事,两头都能被他巴结到。最重要的是,他善于揣摩圣上的心意,很得圣上喜爱,每每遇上难题,圣上都要招他去下棋闲聊。”
“他挺有本事的嘛。”
听她竟然会以欣赏的口吻赞叹她厌恶的亲人,李睦唇角勾勒浅笑,起身走到了床榻慵懒的斜靠着,歪着头,凤眸炯炯的盯视着王欢欢圆润耐看的脸庞,“你打算怎么接近右相?”
“直接上门认亲。”
“依右相捧高踩低的心性,恐怕不肯轻易认下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外孙女。”
“我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
“只不过现在不能说,待事情办妥之后,我才能泄漏。按我爹教我的,打算干的事情提前说出来,等以后干的时候多会失败。”
从消失一段时间回来之后,李睦神态举止都透着几分古怪疏离,王欢欢对上他的眼眸,总会觉得他像是心中藏了秘密,处处都让她不自在。
“我去打盆洗脚水。”王欢欢借故走了出去。
等下了楼,看到一名商人装扮的身姿俊秀男子坐在廊下木栏杆上,灯笼柔和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他姿态懒散的饮着酒,嘴里吟唱着几句诗句。
空气中都弥漫着酒香气,王欢欢第一眼觉得对方眼熟,下意识地多看了他两眼,只见那名商人脸上斑斑点点的,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很吓人。
那人也望了过来,与王欢欢澄澈的眸光四目相对。
“小娘子?瞧着左某,是有何贵干?”那人的声音透着几分醉意。
王欢欢立在原地,问他道:“你那张脸是怎么回事?”
“哦,这些斑斑点点啊……”左真懒懒散散的伸了伸腰杆,“小时候娘胎里带出来的。”
“你若是有闲空,可以去一趟猛虎寨,那边有一位神老,医术精湛,或许能替你治好这病症。”王欢欢也跟着神老学过医术,只可惜她在医术一途没什么天资,几年下来都还是半吊子水准,只那神老救死扶伤不分族类的医品潜移默化中传染到她,每每看到病症者,都忍不住要让对方知道有神老这般的人物存在着。
左真微楞,“好。待我这一趟去长安的生意完成,就去猛虎寨找那位神老。”
“恐怕你长安一来一返,到时候神老是没得空闲帮你了。”王欢欢是个话痨子,斜倚着栏杆,侧目打量着左真,“我瞧着你很眼熟,是不是曾在哪里见到过?”
左真灌了一口酒水,悠悠道:“左某对小娘子,只觉得眼生,未曾见过面。”
王欢欢攀谈道:“郎君是做什么生意的?”
左真心底一番呐喊,嘴上却不屑道:“小娘子知道那么多做什么?没瞧见左某在这喝酒吗?去,别打扰左某。”
王欢欢面沉了下来,默默走开。
左真冷笑着,微醉的眸光瞪视着远去的王欢欢背影,只觉得德王眼光忒不行了,竟会瞧上这般的匪首独女,深夜私会男子,也不觉得羞臊,可知私下品性是如何差劲了!
唯恐一会又碰上去而复返的王欢欢,左真没了乘凉的兴致,走向了房间。
王欢欢提着一桶洗脚水,两个盆子,走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木栏杆那处的奇怪商人,她素来不是个动粗的人,但那人实在让她气得牙痒痒。又一时间拿他无可奈何。
走到二楼房间里,王欢欢把楼下发生的事情说给李睦听。
洗脚水分成了两盆,王欢欢脱了鞋袜,双足浸泡在其中一盆温热的水中。
李睦也脱了鞋袜,脚泡在另一盆温热的水中,戏谑道:“怎么不好好说说那人?”
王欢欢郁闷道:“他都长得够丑了,我跟他讲道理能得到什么啊?本想套套关系,人不愿意就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