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大雨。
王欢欢睡不着觉,坐在屋舍门槛前,望着门外纷纷雨落的夜色。
再过三日,就是清明节。
猴婶跟她一间屋子,方便照顾她。翻身察觉到身侧无人,猴婶取了一件外裳盖在王欢欢肩上,她看起来单薄瘦弱,猴婶俯下身心疼的抱住王欢欢。
猴婶问道:“明天还赶路吗?”
王欢欢说道:“明天还下雨,就不赶路了。”
两人交谈间,雨势渐大。
雷鸣声轰隆,闪电在夜幕中裂开一道纹,闪得天地间一瞬的亮芒。
猴婶有些怕雷。
猴婶瑟缩了下身子,小声道:“睡了吧?”
王欢欢摇头:“猴婶,你先去睡。”
她享受风夹带着雨水吹进屋内,风是冰凉的,雨是湿润的,沾到肌肤上让人精神焕发,可以静下心神,清晰地想起过往的美好,那时候有阿娘,有阿爹,有二叔,那时候猛虎寨还是猛虎寨——王欢欢闭了闭眼睛,小脸一片苍白憔悴,猴婶还没有回去睡,倚在一旁静静注视着她。
王欢欢问她:“猴婶,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我阿娘、我阿爹,都好像是昨天的事。一眨眼,就天翻地覆变化了。”
猴婶也答不上来。
雷声隆隆炸响。
闪电不时炸亮。
猴婶心里怕极了,还是固执地守着王欢欢。
王欢欢斜倚着门框,她心里苦涩极了,望着外头的黑夜,望着外头的雨落,望着外头的电闪雷鸣,她心底才能好过一些。
二人一夜都没有正经睡觉。
猴婶挨着她坐在地上,斜靠着门框,后半夜忍不住打盹。
王欢欢一动,猴婶就醒了。
王欢欢对她说:“我想出去走走。”
猴婶揉着惺忪睡眼,脑袋还是一团浆糊,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像没有听清她的话,等看着王欢欢撑着一把伞步入雨势渐缓的天地之间,猴婶惊了起来:“下雨呢,你这身子骨……”
“没事。”
王欢欢的声音从雨落下的声音中,透了过来。
猴婶取了斗笠蓑衣,返过身追到门边,已经不见那抹清瘦俏丽的身影。
如一缕幽魂,王欢欢穿行在村舍小道上,稀疏树林间,缓缓而行,雨势弱了下来,已经转成了小雨,在她走到河边,雨完全停了下来,河水浑浊,道路上积水冲刷着泥草融入河水中,上游的水哗哗的往下游冲来,王欢欢静静地立在那,静静地望着那条河水,水势越是湍急,心境古怪的越是平和下来。
天朦胧亮起。
猴婶倚在门边,总算把王欢欢盼归。
猴婶从她手中接过伞柄,握她的手冰凉凉的,猴婶心疼坏了:“要不婶去给你熬碗姜汤?”
王欢欢摇头:“我没事。”
猴婶还是走了出去,敲响主翁家的门,借用灶台等物。
猴婶回来的时候端了一碗热汤,“喝口暖汤也好,这户人家没有姜。”
王欢欢顺从地接过吹凉喝了。
外边灰蒙蒙的晨雾被一缕阳光刺破,今日倒是难得晴朗的一日,鸡鸣声此起彼伏,村舍人家这个时间点都开始起来忙碌,有孩童哇哇的哭闹声、喧哗声传来。
猴婶忍不住打了哈欠,眼底两圈浓浓眼圈,倦怠疲惫极了。
王欢欢心生不忍,瞧她问道:“要不再逗留一日?”
猴婶道:“今日没下雨,车上歇息也是一样的。”
王欢欢点点头。
柱子等人已经准备好。
在主人翁家借用灶台熬了粥,配着主人翁家酿制的咸菜,草草吃了一顿,付了相应的住宿费用,一行人再度启程。
比预期到达长安城的时间,慢了足足三日。
一路多有耽误——在一处荒野破庙,王欢欢借用了一方位置,为阿爹阿娘二叔祭拜了一番,行程慢了下来,又在次日病了一场,拖延了两日的工夫。
到达了长安城。
车厢外边,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来往行人多穿着富贵得体,少有几个穿着破烂的乞丐儿沿街乞讨,经过几日荒野郊外路途奔波,这繁华热闹的景象,比起来更像是人间仙境,一众人都显得很感兴趣,在安置了一处客栈后,柱子带了大鱼几人去寻找宅院,猴叔猴婶夫妇几人结伴去长安城各种闲逛。
王欢欢独自待在客栈内,托腮发呆。
柱子回来之后,跟她说:“东市附近有一处二进宅院,价格实在,主人家降职它处,急着脱手,就把它买下来了。”柱子将地契等物递给王欢欢,要在长安有一处安身之地,柱子一脸兴奋的笑容,大鱼在他身后,也是一脸兴奋道:“那处宅院后院空地多,我们可以播撒种一些榆树,过两三年,就可以赚它一笔。”
柱子嗤笑:“那点小钱儿,你也稀罕它?”
大鱼不以为然,日渐信心增长,腰杆挺得直直的:“积少成多,我自然是不会嫌弃小钱的。”
柱子嘿笑,拍了拍大鱼的肩膀,“猛虎寨那时候怎么不说?”
大鱼看了眼王欢欢,羞愧道:“那时候谁愿意听我说话?若不是大娘子愿意用我,这辈子都是一个怂包蛋。”
柱子笑了,手掌捏了捏大鱼肩膀:“你也别自卑,我们带来的那批货,已经跟那店主谈好价格,也就这么顺路运送了一趟,没想到还能赚个三千文,真不赖。”
大鱼嘿嘿笑了。
王欢欢道:“柱子,你带大鱼去长安城转转,看看有没有更好地买卖。”
“是。”
柱子应了一声,拉着大鱼出去了。
猴婶几人回来的时候,带着马大娘跟马盖三。
马大娘率先打破了沉默,走过来牵着王欢欢的手:“丫头,听说你也来长安了,我就跟过来瞧瞧你。”
马盖三有些拘谨的站在两步远,想关心王欢欢,又不知道该怎么关心,就显得很沉默了。
马大娘心疼搓着王欢欢的手,“你怎么瘦了这么一大圈?”
猴婶抱怨道:“大娘子脾气倔,路上染了风寒,身子骨日渐消瘦下来,可把我几个人急坏了。偏偏她就是不肯照常喝药,两顿药总要落掉一顿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