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也不想为难他，有时候我会给钱的，比如在领到俸禄的那天。

没有办法，我只是名追遗灵的散官，没有什么地位，不够财大气粗，给的钱约莫也只够当日那顿酒钱。

“您来了？今日可要换换口味？”掌柜接过了我的驭灵壶，还不忘询问着我的意思。

我从不换口味，只爱喝这一种——梨花白。

旁的酒水在我口中仿佛都化成了苦水，独独这梨花白，淡淡的芬馥令我难忘极了。我摆了摆手告诉他：“不用，与往常一致。”

掌柜笑着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将我的驭灵壶还了回来，此刻的壶沉甸甸的，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我从腰间掏出了一粒银子，一粒碎银，接过壶的那一刻同时将碎银放在了柜台面上。掌柜看起来似乎有些惊讶，我见他推诿着，预备将银子塞还给我。我颇为大方道：“今日过节，别争来争去。”

掌柜终究是将银子收进了钱箱里头，他的那只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里面的钱应该可以买好几坛梨花白了。我看了两眼便不再觊觎，迈着步子出了酒肆的大门。

手中的驭灵壶有了分量，仿佛我的心也安定下来了。

我去了集灵处交差，可那里的冥官告诉我今日放假，休息一天。我可真是气愤，又忍不住起他：“为何不给讯息？我今日还去捉了灵过来。”

那冥官懒懒地坐在椅子上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说：“我们只管接收上头的意思，你消息不灵怪我么？”

我气极了，将驭灵壶狠狠摔在了他面前的案桌上。

他很显然没有想到我这个小小散官会对他发那么大的火气，我看见他被我的气势吓得一惊，帽子都差点儿歪了下来。

就在我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时，坐在一旁的女冥官过来讲了和。她长得有些漂亮，声音也好听，像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在她将手覆上她同僚肩上的那一刻起，方才还欲与我争论的那名冥官立刻敛了怒气，变得和颜悦色。我甚至觉得，这位女冥官的手仿佛有了温度一样。

她同男冥官耳语了几句，我听不清但总觉得很是奇怪。我不再看她，因为我觉得她这个模样很勾人，男女通吃的那种。

我也不是那种非要钻牛角尖的人，况且今日过节，还是少生事的好。

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那名女冥官的声音传了过来：“别生气，无论是散官还是渡灵官，我们都来不及传达，也没有想到你会不清楚。往年都是如此，今年自然也不会变动，真是不好意思。”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瞬间觉得毛骨悚然。我方才不曾注意过她眼睛是红色的，很红，像人类的血色。虽然她表面给我道着歉，实际上还是带着些鄙夷的意思，可是她那副亲切的模样和温柔的语气又让人不好发难。我没有回复她什么，带着我的驭灵壶出了集灵处。

接下来我便要过去了，过去家中。不是我的家，那是晶晶的家，虽然我自小就是在那里长大。

今日我拿着一名累赘，我有些怨气。晶晶当然不会不乐意，她是最和善不过的一个人，但是驭灵壶里的这个，它会让我觉得给旁人带去了麻烦。

我提起了绑在壶口的红色丝绸顺着摇了摇壶身，我想将它摇晕一回。

“姐……祖母！……”里头传来断续的声音，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有意思啊，倒是个小滑头，如若不是我方才跟着他去了他家，我定会狠狠再戏弄他一回。

晶晶住在奈何桥畔的映泉庄，或者说孟婆庄。她觉得原来名字不好听，就改了一回，没成想真让上头通过了这个名字。改过名后许多死灵会找不到路，晶晶就在沿路安了好些个路桩用来指路。

路上果然空旷了不少，要是换成往日，连那三途河畔都会是长长的死灵队伍。此次我出去了怕是五月有余了，若是回去，晶晶肯定又会唠叨我的。可是我不反感她的唠叨，反而有些喜欢，因为如此的话就代表还有人会念着我。

门口只有稀稀拉拉几只死灵，它们陆续飘进了庄内。我也没闲着，跟着它们的脚步一前一后进了映泉庄。过了庄门就能看见正中有着一方池水，积蓄着的雨水，冥界的雨水。可能一百年左右地府才会下一次雨，这看起来太珍贵了。

也正因为如此，郁积着的雨水气味并不好闻，有股臭味。幸好它在庄子正中，露着天的，不至于气味久久不散。若是走近了仔细着才能闻见，这是化灵池，里头的水就是晶晶熬汤时的一味汤引。

越到里头我就逐渐能闻见她熬的汤的味道了，说实话并不好闻，闻起来有一股酸涩的味道，偶尔还会有股酸臭味。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死灵每每饮完后便会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神色，像是一种向往与解脱。我眼前这几只就是，它们放下了碗，仿佛全身都轻快了一般。

我站在门边，晶晶看见我了，可她却故意不理我。反而她将那些死灵从后门送了出去，其中有一只，是位弯腰驼背的老人，她走得好慢啊。我想过去把她拖走，可被晶晶抢了先。她先于我一步过去搀住了老人，看着她的背影我觉得她又漂亮了几分，当然，晶晶本来就很漂亮。

里头终于没有别的东西了，我肆无忌惮地走了进去，又故意绕到她身边唤着道：“晶晶，想不想我？”

晶晶回了头，她一脸冷漠地看着我，还问我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妹妹啊我是谁。”我也装作有些生气的模样，转身在一旁长长的桌前坐了下去。

晶晶也过来了，只是她坐在了另一头，离得我好远。

我看着她，可她不看我。

实在是太难熬了，往日爱说话的晶晶忽然这样我还真有些不习惯，我还以为从我进门开始她就会唠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