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我吧。”我平静地说了出来。
他将我放在榻上,又俯着身子看着我。他低头凑了过来,我伸手挡住了他的脸。他脸颊如今被我染上了血红,他本来就不太有血色的脸色愈发惨白了。
他捏住了我的脸,低呵道:“我为了你可以放弃那么多东西!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给我下药,让我修为大损几近短命五百年,我那么真心地对你,你却如此这般回报我?!”
我也几近切齿:“我就是如此这般地厌恶你,我这一生都不想再见到你。你若不杀我,日后我寻得机会一定会杀了你。”
“你看着我自焚,在对岸观火?”他低低地喘着气,竟砸下几滴泪来,我脸颊顿时感受到了几滴温热。
良久,他又站了起来。他看见我手臂出的刀口像是吃了一惊,他胡乱地吹着气,仿佛这样我就能少一些苦痛。最后他用手覆住了伤口,低声细语道:“你在我心上,却退我千丈。可我不甘心就如此了结。”
说罢他便唤来许多侍女。她们把我带走,清洗,更衣。又给我包扎了伤口,她们仿若是木头,没有任何情感,也没有任何表情。做完这一切她们又簇拥着把我扔去了一张巨大的床铺上头。这里垫着厚厚的柔软的白色羊绒毯子,看起来干净温暖,比肮脏的血池好上一万倍。
我坐在上头,用手抓着那些羊绒。柔软的感觉,我想起我触到的一点点朱阎的发丝,仿佛也是这般感觉。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那只宽口的大碗盛了多少鲜血,他是不是与我同样疼呢?
我又开始心绞,不是魂环的作用,它根本没亮。是真实的,也是突如其来的心绞。我明白这里原先住了一个人,可因为意外他搬了出去,此后心里就塌了。
门忽然被推开了,蜗牛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玄色的宽大的睡袍,头发也是随意四散,发尾还有些湿。房间只剩我们两个,我心头开始发麻。
他挥了挥手将灯灭去了一半,四处随即暗了下来,我向后退了退,手在床铺上头不断探着有没有硬物。可这里除了软软的羊绒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我摸了摸手腕的魂环,可我觉得还不够。我突然想了起来,我把挽住我头发的簪子拿了下来,幸好那些木头侍女给了我这个。
我把银簪抵在心口,我告诫面前这人,如果再过来一步,我立马死在他面前。
他停下脚步,真的没有再前进一步。他沉着声音道:“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我低着头,浑身都透着酸楚,“我很想死,可我死了就再也看不见朱阎了。朱阎没有死,我知道他在哪里。”
“他死了!”蜗牛急躁了起来,他一把过来俯在了床边,不断强调:“他死了!”
我也怒吼着:“没有!”
但是,朱阎快死了。
我跪在床面上,我请求着他:“你放了他,我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渐渐地又笑了起来。
“我不骗你。你放了朱阎,我留下。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是我连累的朱阎,由我来还,天经地义。”我语气多了一份恳切。
“不放。”他深情至极却也冷漠至极。
我渐渐失去了力气,我将银簪的尖角刺进了心口,忽然我就欣慰了许多。“他会死,我也会。”
“别!”蜗牛立马扑了过来,他想拿走我手中的银簪,可惜被我死死掣住了,真好。
“我答应你!”他低呵了一句,有些颓败的意思。
我也应声放开了手,连同银簪一起拔了出来。
然而,还不等他开始兑现承诺,前头的门便被暴力地从外头踹开来。
“晚苏……”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晚苏来了,竟然是晚苏……
蜗牛立马警戒开来,他对住了晚苏,语气轻蔑无比。“单枪匹马,那就莫回了吧,送你去往极乐!”
随即我便看见了蜗牛的本体,是一只金黄色的孔雀,实在靓丽无比。
晚苏却朝我扔来一枚细针,我没能看见更多便陷进了黑暗。
朱阎,朱阎……
晶晶,晶晶……
我眼前不断重复出现这两个人,他们笑容温暖极了,让原本如坠冰窟的我仿佛又重新活了起来。
我梦见一片彼岸花海,晶晶同我玩闹,她罚我去摘一朵彼岸花,要最漂亮的一朵。我跑了过去,我看向了桥下,桥下有一个人,比彼岸花还要漂亮的人。他穿着白白的衣衫,可一点儿也不像死灵。我太矮小了,只能昂着头看他,我觉得他周身仿佛都散着光。
我脖子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在抽离。
我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晚苏。他把手上的从我脖颈处拿出来的细针给丢弃掉了。
“为何不报我?!”他责怪着我,我不怪他。我不能做任何事情,在这里我仿佛就成了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能力,只能任人鱼肉。
“朱阎,在这里。”我慢吞吞地告诉了晚苏,我说不了再多了。
“在哪儿?!”他急躁起来,比我还急躁。
我爬下了床,我告诉他我记得,我一定记得。
“那只妖说朱阎已经死了。”晚苏在我身后说着。
“没有,他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我告诉晚苏可能需要多一些的人过来帮忙,晚苏立马就召了几名冥官过来,奇怪的是,和光也在列。和光看见我愣了愣,我也盯了他一眼。
折回扭曲后我带晚苏来了那间密室,可什么都没有了。上头空空如也,底下的大碗却还是留下的,里头有一层血,朱阎的血。
不可能,怎么如此?
我明明看见了的,我看见朱阎在此。
他们开始分散找寻,我坐在地上空目良久。难道蜗牛真的已经杀了朱阎么?可我明明都已经答应他了,只要他放了朱阎,我什么都答应。
“有!”一名冥官惊呼了一声。
我立马循声找了过去。朱阎在角落,他趴在地上,冰冷脏污的地上。
我觉得我腿都软了下来,仿佛劫后重生。
和光一把拉住了我,不让我再掉下去。
晚苏在唤朱阎:“阿阎,醒醒!”
看来晚苏真的很是器重他。
“阿阎。”我也低声唤了一句,我想试试我唤得顺不顺口。
和光似乎听见了,他沉着声音,面色凝重地问我道:“你说什么?!”
我不就是偷偷唤了一句么?他这样着急作甚。
“我什么也没说。”我昂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