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着，心里头疲惫极了，也沉重极了。

我也明白为何晶晶执意将我拒之门外，她一定是先于我回忆起了所有的事情。我害死了干娘，晶晶又怎可能让我回去呢？可笑的是我那时候还一直在质问她为什么。

我抬起手甩了自己一掌。

“你做什么？！”朱阎立马过来拿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人，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这个我曾经最亲最爱的人。

其实我不明白。五百年前的最后一面，他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呢？

“你为何要回来呢？”我质问了他一句。

他看着我，发起了愣来。

我也觉得有些可笑。在得知自己喜欢上朱阎的时候，我是如此的自责与自悔，我觉得自己截了胡。

可我截的居然是自己的胡。

他伞柄的同心结是我给的，他手腕处的银色手环也是我给的。

“对不住，我来晚了。”朱阎拧着眉心，他就站在我面前，不近不远。

我笑了笑，又径直向别处走去了。我活了千年，却一直活在谜团里头。

“依依。”朱阎在背后唤我。

我听见他的声音，心里隐隐发酸。他是阿阎啊，我的阿阎。

我重新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也记起了所有的事情。我眼睛又开始不自觉地落泪，那温热的感觉一直流到了我的心里。如今再记起来又有什么用呢？是想让我看清什么呢？其实我觉得在五百年以前我已经看清了。

这一次，我不想重蹈覆辙。

我快步走着，装作没有听见。

朱阎追赶了过来，他死死拉住了我的手，我整个人都被他揽了过去。我觉得耳朵一阵风过，耳朵又开始疼起来。

我也重新听见了朱阎的心跳。此前大概是他故意隐藏。

他把我带回了北冥，回到了院子里。他又给我递来了衣衫，像上次一样。

我上次来时觉得熟悉并不是错觉，我同他在此生活了一百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熟悉？我们还是在这里成的亲。

我在池里泡了许久，想祛除我身上的寒气，那郁积了三百年的寒气，即使我知道是没有作用的。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我下意识向底下沉了沉。

“你来做什么？”我并未回头，但我知道是他。

“给你包扎。”

“那你也得等我出去再说。”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他也异常听话，“好。”

我回头就只看见他的背影，他并没有来得及换衣衫，还是湿漉漉地挂在身上。

我迅速穿好衣衫，又立马找了出去。朱阎正在前头的小道上走着，他走得好慢，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

我也跟了过去。我把他手中的东西全部拿了过来，又交代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我无事。走吧。”他自然而然就过来拉我的手。

我觉得他是已经有些痴傻了。我也没拦住他，任由他拉着我一直慢悠悠晃到了房间里头。

这次轮到我给他换掉了身上湿透的衣衫。我也看见了他后背上的那几道抓痕，那是五百年前那只万年白骨妖留下来的手笔。五百年了，竟然还没有消散。相比之下，那些新受的伤竟然都好好愈合了。

他像病了一样，可我探了探他额间，却并没有发烫的迹象。

他骤然间睁开了眼睛。他同我道：“依依，我很想你。”

我冲他点了点头。

他像是被激到了，又立马坐了起来问我道：“你责怪我么？一切皆是我的不是，可如今不同了。依依，我一定会娶你。”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责怪你。”

我从未责怪过阿阎。自始至终，错的并不是阿阎，而是那位高贵无双的王后，阿阎的母亲。还有，我。

他仍旧不死心，“不，你应该怪我。我让你苦等了这些年。”

若说苦等，他才是。两百年来我忘得一干二净，被魂环锁得死死的，我甚至从未记起过他。

我笑了笑，转而又调侃起他：“还要娶我？”

“我不娶你，娶谁？”他反而问起我来。

倒是比我还傻。

“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做王后。”他一派信誓旦旦，如同那日我在他怀中一样，可最后他放开了我的手。

可这次不一样了，他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我趴在了他腿上，亲昵地唤了一声：“哥哥。”

“丫头，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我这次绝对不会再让旁人对你做什么，那些冥府的老顽固，他们如今不敢说我什么，我如今可以独当一面了。”他抚着我的脸，很轻很轻。

是么？那些老顽固么？他母后也在其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

“我相信你。”我似乎很是笃定，我也确实相信他。

只是我不相信的是我自己。

他同我道集满遗灵册上的空格，可以获得古老的神力，就可以触动我左腕处的魂环。这十五格也是特意留下等着他过来。

怪不得我曾经怎么也集不了。

“那你为何现在才过来？”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得铺平道路啊。我得扫除一切的所有潜在的障碍，我要平顺地接你回去。”他认真极了，我看见他的眼眸，亮亮的。

曾经我就是如此陷了下去。

在奈何桥下初见他时，我便感受到了这个大哥哥的不同。他长得很好看，我一见就喜欢。而再次后头的所有一切都可以说成是我蓄谋已久。我一百多岁的年纪便做了渡灵官，若我想走，又怎会会有走不成的道理呢？比起花上一两百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小孩儿，倒不如渡灵官自行再加试一场，岂不是划算得多？

然而我那时候是不知道这些的。而且我在渡灵院见到了阿阎，我便也有些不想走了。

然而这些阿阎都不会清楚。

我看着他的痴傻之症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便又问道：“那十五格，并没有集齐吧？”

他诚然道：“还差一个，不急。”

我也顺势道：“当然不急。干脆别集了吧。”

他微微一怔，“虽然现下魂环提前爆裂，可你还是得把任务完成。如此一来，你才好回到渡灵院啊。”

我笃定，也带着些许无赖道：“不回了。你不是要娶我吗？我就等着做王后好了。”

他听完笑了笑，似乎是拿我没办法了。“好，你若不想回去，那就不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