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满天飞雪。
庆城高大的城门终究是越来越近,老马夫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盛,笑的合不拢嘴。他驱赶着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下,接受城门守卫的检查。
十三娘从包袱中取出路引,留着陈晓生在车上,自己走下车将路引递给了守卫。兴许是天气寒冷,城门守卫低头仔细查看,待看到那北嬴特有的印章之后,便再没了兴趣。他挑开车帘一角,随意的看了几眼,就放了下来。他将路引递回给十三娘,挥了挥手,示意没有问题可以走了。
十三娘上车,老马夫便架着马车慢悠悠的向着城内走去。城楼下隧道并不太长,不过片刻的功夫,马车逐渐从那漆黑城楼下走了出来。
街边大小摊档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寒冬腊月,谁不喜待在家里,睡那温床,饮那烈酒?可为了生计,哪怕天再寒冷,有些人却也不得不在这风雪之中,挣得那一丝活命钱。
略微是那车厢窗户纸质地不太好,陈晓生可以模糊的看清窗外那街上嘈杂的人生百态。
有售卖字画的穷书生抱着肩,守着那龙飞凤舞的对联书画,在自己摊位前瑟瑟发抖。观其穿着单薄破旧,怕是家里揭得开揭不开锅还是两说,更别说添上那一身棉衣了。
有卖菜的菜农在地上铺着麻布,摆着一些贮藏起来的白菜青翠欲滴。他双手塞在袖筒里,蜷缩着身子,衣着虽然破旧,但穿着暖和,他也不在乎颜面这种事。
有摊贩卖着吃食,那在汤锅里翻滚着的混沌,散发着股股热气,让人垂涎三尺。
有乞丐在路边瑟瑟发抖,低头乞讨。有大富人家的丫鬟出来买菜,和菜农砍价。有扒手在人群里浑水摸鱼。
十三娘见陈晓生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轻声问道:“怎么了?”
陈晓生摇了摇头,不再去看街边景象如何,闭眼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乏了。你这些日以来,舟车劳顿,还要分心照顾我,苦了你了。”他睁眼瞧着十三娘脸上的人皮面具,笑道:“怎么要选个这么丑的,都不像你了。”
观十三娘脸上那人皮面具,却也不是如陈晓生说的那般丑陋。约摸二十七八岁,柳叶眉,樱桃嘴,除了长相平平无奇,倒也不丑。只不过和十三娘原本的面貌相比,却是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十三娘白眼相对,偷偷掐了一下书生大腿,“切,要是选个好看些的,怕是又要惹好些麻烦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丑就丑吧,反正也是给别人看的。”她眉头微挑,捂嘴轻笑,“比不上你,你不管换成什么样,都是一股子书生气,我可就不行了,想装那俏丫头都装不了。”
再看陈晓生脸上,那一张人皮面具长相同样平淡,但观其眉宇之间,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定是刚正不阿,身上一股清流书生气,更是让整个人都内敛几分。
陈晓生无奈笑了笑,与十三娘谈笑着倒也不寂寞。待马车再行了几刻,约摸是找到了客栈,十三娘从车内走出,与那客栈老板娘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敲定了价钱后就回来了。
十三娘掺扶着陈晓生,走下车,让客栈伙计帮忙把东西都搬了上去。随后走下去与那老马夫结完了路费,点了些清淡吃食嘱咐小二一会送上楼去。办完这一切之后,十三娘才松了口气,走上了楼。
关上房门,十三娘看着靠在床上的陈晓生,如释重负的伸了个懒腰。过了片刻,约摸是小二备好了吃食,前来敲门,十三娘塞给小二一些碎银子,问过城中一些事情之后便将其打发了。
十三娘端着清粥喂陈晓生吃完之后自己才端起一旁的菜肴和米饭。不过几月,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陈晓生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十三娘吃饭,有些心疼。
吃完饭,十三娘打来一盆热水坐在床边替陈晓生换药。陈晓生没有说话,任由着自家娘子给他清洗伤口。待那盆中热水都成了血红色,十三娘替陈晓生穿好衣衫,掖好被子,道:“你先歇息吧,待会我出去一趟,换些银子,再去城中探探消息。”
陈晓生摇了摇头,道:“今日先别去了,不急这一时。”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先歇歇脚洗漱一番,然后好好睡一觉,这些琐事改日再说。”
十三娘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身上银子真的不多了,过几日万一钱庄关门了,那你我不得喝西北风去?”她压住要起身的陈晓生摇了摇头:“自己受多重的伤,自己不清楚?你消停些,我保证去换完银子再去药店买些药就回来,不信可以拉钩。”
既然十三娘如此说了,陈晓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免得太过矫情。不过这丫头真当自己是她吗?哪怕是已经快而立之年的年纪,做什么事还要拉钩,像孩童一样。不过这也只是在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如此。换做外人,她绝对是那个恶名昭彰的红袖十三娘,而不是眼前这个体贴丈夫的梅花十三。
想到这里,陈晓生点了点头,轻声道:“路上小心些,你身上伤也还未痊愈,万万别在路上与别人起了争执。记得早点回来。”
十三娘眉眼带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便是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火炉燃烧着木炭,散发着阵阵暖意。
屋内寂静,屋外却是嘈杂不已。客栈临街,房间内自然听的清楚无比,街上百态陈晓生之前已经瞧了个遍,此刻再次听闻,却仍是有些感叹。
陈晓生躺在床上,闭眼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想要尝试调动。内视片刻,他却叹了口气,尽是无奈,显然是无功而返。
楼台境,楼台巅峰,半步清虚,又如何?到底还是个凡人。
他不敢去想万一自己一身伤势无法医治怎么办。不敢去想万一自己没了这一身修为该怎么办。更不敢去想万一有仇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他目光灼灼,思维发散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馄饨,刚出锅的混沌~”
陈晓生突然笑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岂因福祸避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