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继续前行数百米，前方的土路上变得拥挤起来。

加里眯上眼睛仔细看了看，惊讶地发现土路上竟停靠着数百辆装满粮食的骡车。在车队最前方，站着几名穿着朴素的农民，似乎是在等待着交接粮食。

“准备得怎么样了？”

行军三十余里，鲍尔队长额头已经挂满汗珠，他将头盔摘下，用手背抹了把汗。

农民们推举出来负责交接粮食的人，是一名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伯，他头戴一顶已经快要烂掉的草帽，苍老的面容上，汗水和灰尘和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

“已经装好三百多辆车了，军爷您们先在棚子里休息一会，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粮食全部装车。”老伯满脸堆笑，生怕哪句话说错惹得鲍尔不悦。

“快一点，军营里的粮食已经快吃完了。”

若是往常，鲍尔或许会因此而发怒，可秋日午时的太阳晒得他实在难受，他懒得开口责骂。“全体解散，自己找地方休息，等粮食装好了，咱们就返程！”

“是！”士兵们齐齐应和。

“还好。”

老伯心里暗道侥幸，往年若是收粮的队伍赶到时粮食还没装好，他少说也要挨一顿骂，甚至被揍上一顿也有可能。

不过，还未等他放松下来，走向棚子的鲍尔忽然停下了脚步。

“今年粮食产量如何？”

“还、还行。”

“还行？”

鲍尔转回头，看向道路两旁的骡车：“加上还没装好的，好像一共才四百五六十车……按照规定，你们每年至少要为我们七营提供五百车粮食……”

鲍尔的声音逐渐转冷，吓得老伯低下了脑袋。

“军爷，我们农场今年遭了蝗灾，为了给军营提供粮食，我们只留下了勉强糊口的分量，求您在将军面前帮我们求求情。等来年，来年丰收了我们一定……”

“求情？！”

鲍尔猛地抬腿，一脚将老伯踹倒：“我凭什么要为你们的过错向将军求情？！这么大片农地，连这么点粮食都种不出来，还不是你们太过懒惰？！”

“军爷！为了满足军营的需求，这地每年都未曾歇过，现在能产出这么多粮食已经是极限了！”

“少废话！按照规定，每少一车粮食，你们就要赔偿一枚金币，如果你们凑不出来，那就用金币顶账！要是连金币也交不出来，那老子就挨家挨户把你们的存粮收走！”

鲍尔一脚把老伯踢到一边，指着旁边满脸惊恐的农民们，喝道：“听见了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去凑粮！”

“军爷！军爷！”

老伯连滚带爬来到鲍尔脚边，哀求道：“您不能这样！我们还指望着那点存粮活命，您要是全收走了，我们这么多人可都是要饿死的啊！”

“饿死几个农民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明年再去拉一批过来。要是士兵们饿死了，守卫边疆的任务谁来做？快滚，别在这儿考验我的耐心！”

鲍尔撂下句话，转身走向棚子，留下那年迈的农民老泪纵横。

加里站在一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农民们满脸绝望的样子仿佛像是一把把钢刀刺在他的心上。

他咬了咬牙，追向鲍尔：“鲍尔队长，您这样……”

还没等他说完，之前劝说梅森的那名老兵走了过来，捂着他的嘴巴把他拉到一旁。

“强尼大哥，你拉我干什么？”

“傻小子，你要和队长说什么我还不知道么？记着，你只是名士兵，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老兵强尼偷偷看了眼鲍尔，见他没有回头，这才放心下来。

加里皱眉道：“难道就看着这些农民受委屈吗？”

“不然呢？”强尼低声道：“这些农民能活着，还不是因为有我们守在边关？交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们给我们粮食，我们保他们平安，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知道你小子性子直，但你也要分清立场。”

强尼用力在加里后背上拍了两下：“别管这事了，好好去休息一会，等回去之后还有训练呢。”

说罢，强尼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什么，走向了不远处的棚子。

“立场……”

加里心里不断重复着强尼的话。

他站在这里，呆呆的望着。那名农民老伯仍旧没有私心，冲着远处的鲍尔哭泣，嘴里不住念叨，希望鲍尔能够心生怜悯。

而鲍尔则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躺在棚下的阴凉，手拿着士兵们临时用干草编制的扇子微微扇动着。

不知多久，老伯的眼泪哭干了，被其他农民搀扶起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农田。

“也许，唯有大陆再无战争，像老伯这样的农民才能够安居乐业。”加里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

“老伯！你回来了！”

那名农民老伯刚一回到家里，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就迎了过来。这少年长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瞳孔能够如蜥蜴一般收缩成竖线，这是赛菲尔大陆上最初几个土著民族之一，穿林族族人的特征。

现今，穿林族人大多生活在蒙德帝国南部。

“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你怎么还没走？”看见少年，老伯显得十分惊讶。

朱利安嘿嘿一笑，抓了抓自己黑色的头发：“我饿了好几天才在您这儿吃了两顿饱饭，还没缓过来呢。”

“你这孩子！”

老伯叹了口气，指了指墙边的篮子：“那里面还有几颗马铃薯，够你吃两天的了，你带上它，赶快离开这里！边疆的卫兵来收粮了，要是被他们看见你，非把你抓走不可！”

几天前，老伯在忙完了农活后，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朱利安，当时的他正饿昏在土路旁边。

虽然现今的穿林族人是与凯西帝国敌对的蒙德帝国属民，但老伯不忍心这样年轻的孩子饿死，便带他来到家中。

“边疆的士兵？”

朱利安的瞳孔略微收缩：“就是他们欺负您吗？”

“你管这些做什么？快走吧，要是再慢了，他们就要来搜粮食了。我这儿还有些铜币，你到大路去，用这钱让过往的商队拉你回国。”老伯从床铺底下翻出几枚脏兮兮的铜币，塞进朱利安手心。

朱利安看着老伯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沉默了数秒，把铜币攥在手心：“好吧，那我就先走了，等我发财了，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我没准熬不过今年……

老伯叹了口气，把朱利安推出了土房：“快走吧，以后别来这边了，好好在蒙德帝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