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国,洛邑。
作为王城,洛邑建筑齐整,街道宽敞。
此时,一条条宽敞的大街上,密密麻麻全是欢天喜地的百姓。
有人敲锣,有人打鼓,更多人扭起粗犷的舞蹈……一幅节日的喜庆气派。
……
东城区,陈国公府邸内。
下人们来回穿梭,井井有条地忙碌着,眉宇间透出难以自抑的喜悦。
似乎,府上正在操办大喜事。
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抬头看到有宾客登门,忙放下手中活计迎接上去。
来人身材清瘦,浓密美髯极为亮眼,一身金黄弁服彰显出其不凡的公卿身份。
管家上得前来,躬身行礼;来人只是轻轻拱手。
“恭喜……啊,不,节哀顺便。”
不经意间,心底话竟然滑出口。
来客云威侯尴尬一滞,连忙改口。
“谢过云威侯。”
管家努力挤挤眼,想挤出几滴泪水,却没有成功。
他只能努力拉出一幅悲伤神情,悲伤中怎么看都透着喜不自胜。
云威侯神情凝重,却如释重负一般。
似是为掩饰适才口误尴尬,他小声嘀咕一句。
“陈国公夫妇得以解脱,这算是……喜丧。”
“啊,嗯……”
陈管家嗯哼几声算是回应。
丧者无后,他才被迫穿孝服执孝子之礼,有些事情不是他该随意置喙。
喜丧,通常指年过八九十岁老者寿终正寝。
陈府今儿的逝者,是小侯爷陈飞扬,刚刚年过二十。
此时,他正直挺挺躺在南窗下的床榻之上。
云威侯与家主陈国公是铁杆兄弟,说是喜丧,不过是欣慰陈国公不必再受不成器儿子的拖累。
“顶花带刺,狼牙棒!”
鸡飞狗跳,尘(陈)飞扬!
若问天下谁不孝?洛邑第一大魔王!”
……
一阵童谣顺风飘进内府,内容便是编派陈飞扬不孝顺。
府外,瞧热闹的孩童跳着脚高唱,比看邻家娶新娘子兴致还高。
大街上发疯一般的人群,同样是热烈庆祝洛邑大魔王——陈飞扬意外架鹤西去。
喜闻乐见,好消息竟然来得如此突然;
大快人心,以后再不用担心那家伙欺男霸女;
普天同庆,一道道信鸽飞出,好消息传向全国各地。
奔走相告,得知消息,人们无不立即与亲朋好友分享。
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同样的庆祝活动在各地猛烈爆发。
洛邑城万户空巷,所有人都走上街头疯狂庆祝。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苍天有眼,终于收走不孝小侯爷。”
“一会儿喝酒庆贺,不醉不归!”
狂欢的人们互相道贺,火热程度远远超过去年新天子登基时大赦天下的庆典。
……
百花楼中。
一群文人墨客凭栏远眺,看着万头攒动的街头个个意气风发,难掩心中的激动。
“不孝小侯爷西归,以后百花楼便是我们的地盘!”
“对,以后作诗再也不必担心被打。”
“此时,我们应该吟诗一首。”
“吴兄文采卓越,不如先打个样。”
被推出的年轻书生,激动心绪尚未平复,执酒杯之手仍轻微颤抖。
他一口干掉杯中美酒,怔怔盯着空杯,似有万般感慨交织在心头,竟已无语凝噎。
憋了半刻,他只闷声道出三个字。
“天,亮了。”
……
百花楼屋檐下。
二名乞丐衣衫褴褛,浑身脏不拉兮,面前各摆一只缺口破碗。
所有人都上街欢庆,自然没人照顾生意,二人百无聊赖地玩着弹石子。
一名垂髫儿童口咬饴糖,溜溜达达走过来。
见到乞丐,他摸摸口袋,掏出一块饴糖俯身放入破碗。
乞丐抬起头,双手扒开遮住脸庞的锈发。
“为啥给我饴糖?”
“不孝小侯爷死了,以后再没人抢我糖,让你分享一下我的快乐。”
“不孝小侯爷,陈府的那个,死了?”
乞丐初听到消息,一脸吃惊的表情。
小童一脸高兴,指一指街头的欢庆人群。
“当然死了,大家都在庆祝。”
“兄弟,走,回家!”
乞丐忽地站起身,拉起同伴就走。
同伴似是弹石子玩上瘾,不情愿地嘟囔着。
“老大,天还早,再玩一会儿呗。”
“我们回去,玩吃鸡!”
“老大不骗人,真吃鸡?”
“两人一只鸡,畅开吃。”
“真的假的?老大您荣升乞丐堂老大时,才四人一只鸡……”
“今天不一样,不孝小侯爷死了,真是个大大的黄道吉日。”
“哦吼,大吉大利!”
“我们再也不用担心被、抢、啦!”
……
以一人之死引得举国欢庆的人,姓陈名飞扬,是陈府的小侯爷,这会儿正在床上挺尸。
因为祖父功德前无古人,先王直接封爵三代,他下生之时便身具侯爵爵位。
三岁时,他被诊出罹患偶发性癔症,发病时神智不清,六亲不认,逮着谁打谁。
对父母动辄拳脚相加,搏得“不孝小侯爷”恶名。
一根狼牙棒,令王城百姓闻风色变,死在其下的亡魂不知几许。
所以,听到他的死讯,国人才会如此兴奋。
……
陈飞扬头脑发懵,只觉得浑身不舒服,手脚似乎被固定,嘴里好像有什么硌得慌。
他使使劲,猛然睁开眼睛。
有人手里抓着一把高粱和一枚玉璧,正要向他嘴里塞。
呼——
他大吹一口气,把流下的高粱吹飞。
“啊——”
“诈尸啦!”
噼里啪啦一阵响。
围在床头的几名女人,尖叫着摔倒在地。
他们再三确认过,小侯爷已经断气许久,怎会突然张眼、吹气。
另外几名男人冲过来,死死摁住陈飞扬的头和四肢,生怕他暴起咬人一般。
作为主事人,陈管家慌了手脚。
“这,这……如何是好?快,快去请巫祝驱邪。”
“扬儿,是娘的扬儿醒了吗?”
“扬儿,父亲就相信你没有死……”
伴随二声急切的叫声,陈国公夫妇跌跌撞撞从隔壁跑进来。
放眼望去,二人眼中的希冀顿时暗淡下去。
儿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哪儿有一点动静?
“动了,纩在动,小侯爷恢复呼吸了。”
纩,即轻质丝棉新絮,放在临终者的口鼻上察验是否还有呼吸,叫属纩。
陈飞扬觉得嘴硌得慌,则是因为牙齿被角柶撑开;目的是向他口中含高粱和玉璧。——这可是侯爵才有的高规格标准。
这一切,都是丧葬的流程。
陈飞扬虽不是很了解,结合房间挂的大量白条幅,也猜得出八九分。
此时的陈飞扬,刚从地球穿越而来,且身体前任主人的记忆残存极少,甚至不清楚自己身份。
无奈之下,他只能佯装晕过去。
“快,快,把不吉利的东西统统撤掉!”
“把扬儿扶回房间休息!”
陈国公心情激动,急忙向下人发出指令。
又是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
良久,房间的人才全部退去。
陈飞扬偷偷睁开双眼,四下打量房中的陈设:
大床,锦被,纱罗帐,红木家具做工精良,桌上摆着闪亮的铜镜……
无疑,他穿越到有钱的大户人家。
此时,一位漂亮的少女趴在床头,压得他胳膊发酸;任他绞尽脑汗,却想不起她是谁。
“难道是我……媳妇?”
嘿嘿,有这等美貌的妻子倒也不错。
长长睫毛忽闪一下,漂亮的双眸蓦然张开。
“小侯爷,你醒啦!可让奴婢担心死了。”
声音婉转如新燕初啼,浓浓的关切更是令人受用到心底。
小侯爷,奴婢?
哈哈,自己竟然是身份高贵的侯爵。
而眼前的美女,仅仅是他的贴身丫鬟。
丫鬟嘛,虽然姿色不错,想登堂入室作正妻还不够格。
冲她这份水灵劲,倒可以考虑纳为小妾。
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人人平等一说,下人更没有婚姻自由。
万恶的旧社会!
一个人能改变社会吗?不能。
所以,陈飞扬决定无奈地适应这个三妻四妾的社会。
“小侯爷,秀儿给你端参汤去。”
没等陈飞扬开口,丫鬟一扭优美身段,已经飘出房间。
地球那边已经了无牵挂,而且穿越不是大白菜,不说想回去就回得去。现在,也只能在这方世界好好活一生。
有侯爵身份保障,足可无忧无虑地吃香喝辣。
陈飞扬美滋滋地起身下床,走到桌前,探身照向铜镜。
柔和的光晕中,映出一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美轮美奂,亭亭玉立。
啦,啦,啦啦,噜啦啦……
天降鲜花般的眩晕袭来,陈飞扬瞬间被恋爱的感包围。
呼——冷静,差点爱上自己。
这个年代,正是三妻四妾的大好时机,性取向可不能出现偏差。
“哼,醒了?”
一道冷哼从身后传来,惊得陈飞扬虎躯一震,猛地转回身子。
对面扶椅上,端坐一名灰衣小帽的中年人,一看就是奴仆装扮。
令人费解的是,此时他跷着二郎腿,看向陈飞扬的目光充满鄙夷,说话语气更是冷到令人打颤。
一个下人,竟敢对主人横眉立目,鄙夷加不屑?
陈飞扬一脸懵逼。
这个仆人,怎么会如此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