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握着刀的手臂落在尸体上,宁缺眼睁睁看着方叔的手臂被砍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那一刀要的是她的命,方叔却用身体挡下了那一刀,代价就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她再也不敢挣扎。
“小姐,睁大你的眼睛,将今日的一切都记住。”
宁缺听话的睁大了眼睛,恐惧的看着满地尸体,看着成河的血流,看着远处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父母,看着不断扑向她和方叔叔的人,看着方叔叔身上被划了一道又一道。
她还记得脸和姓一样方的方叔一笑起来,眼睛就眯起了一条缝,壮硕的身子还会一抖一抖的,还记得白日里在父亲怀中的安心感。
这到底是是怎么了?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方叔在黑暗的街巷里奄奄一息。提着一口气问她,“小姐,记住了吗?”
此生难忘。
她的眼泪又扑簌而下,一双眼盛满恐惧和伤痛。小手按着方叔叔身上的伤口,可伤口太多,止不住血。
她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父母死了,小伙伴死了,丫鬟姐姐们和侍卫哥哥们都死了,现在,方叔也要死了。
远处宁府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她看过去,眼泪流的更凶。
方叔掏出一块菱形令牌放在她手里,然后紧握着她的手让她不得不握紧令牌,令牌上刻着红色的宁字。
方叔奄奄一息道,“小姐,夫人想要让您忘了这一切,可属下不甘心。我们,我们宁家军一心忠君爱国,就因为将军不肯交出这块令牌,狗皇帝便用了这阴毒的招数。”
“这块令牌可以让宁家军三万将士言听计从,将军知道狗皇帝惧怕宁家军,也知道一旦交出令牌,宁家军绝对会被狗皇帝杀了,所以下令解散将士们,这块令牌是兄弟们临走嘱托我,好好保管。用这块令牌您就可以指挥宁家军。”
“小姐,我们宁家人无一人惧死,在沙场上便是尸骨无存也不曾惧怕。可唯独不甘心这般憋屈的死去。”
“小姐,属下恳请您,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宁家上下三百余条人命,请您一定要用这块令牌,带着宁家军,为我等冤魂讨回公道。”
宁缺握着那块染血的令牌,眼泪扑簌而下,砸在令牌上的血迹中。
火光熄灭之后,宁缺躲在人群中看着化为灰烬的宁府,昔日笑颜历历在目,昨天和娘亲出门去接父亲的时候,府里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奶娘特意给她穿上新做的衣服,管家伯伯笑眯眯的给了她一颗糖,厨房的叔叔们开心的做了好多他们爱吃的菜,家丁叔叔和嬷嬷们都喜悦不已的目送她和娘亲出门。那些小朋友们也因为能看到赫赫有名的将军,而从前晚就兴奋的难以入眠。
她从街上捡的大黄在她和爹娘回府之后,立刻跑到她面前疯狂摇尾巴舔着她的脸。
可如今,只剩下满目灰烬。爹爹,娘亲,阿缺好想你们。
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看着皇城的方向,好想立刻杀了夏侯善。可她知道就算现在夏侯善站在自己面前,她也杀不了他。
这个认知残忍而又无奈。
夏历135年春,宁家走水无一人生还。成善帝夏侯善痛心疾首,追封宁家诸位。百姓悲痛哀戚,沿街送葬。
守护了大夏百年安宁的宁家,就此,从历史上划下了句号。
活下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能从狗皇帝手中讨回三百多条人命债。可是,该如何活下去?
失足掉进河中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她不敢行乞。只能躲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宁缺的那张脸大夏城里很多人都认识,作为那场血腥屠杀的唯一目击幸存者,狗皇帝一旦知道她还活着。
一定会疯狂追杀,到时候只会死更多的无辜者。
河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宁缺很难受,很痛苦。
可这些痛苦比起亲眼看到家人被杀害,到慢慢接受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受,似乎也只是冰山一角。
她不想死,可也没有活下去的能力啊。
随着身体下沉她活下去的信念,也慢慢的变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