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炳烨走后,飘儿便索性搬去周瑾瑶处,两人作伴,一同吃住,十三岁的生辰就这样简单过去了,只有姥姥瑾瑶小翠等陪着吃了寿面,飘儿每天都在期待脸上的皮快点掉光,蜕变。
日子如水般流淌,眼见入秋,瑾瑶即将临盆,王爷来信说西鹄山寻矿遇到瓶颈,可能没有那么快赶回,好在有飘儿陪着,也不觉得寂寞。
瑾瑶自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操心,怀孕生子,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都是管家刘七并林嬷嬷等几个老嬷嬷在安排,找稳婆,订太医,筛选奶娘等。飘儿考察了几个稳婆,都不甚中意,最后终于瞧上郭氏,她最利索,经验也丰富。
中秋后第三天,瑾瑶见红了,众人手忙脚乱,飘儿虽说是现代人什么都明白一点,可是遇到生孩子这事还是一筹莫展,当时胡舟舟的妈生二胎,可是剖腹产的,妈妈生完躺在床上吊了一个星期的点滴,虚弱的不行,飘儿一直对此事有阴影,当时跟着妈妈旁听的拉玛泽呼吸法也没派上用场。
随着瑾瑶一声声的哭嚎,飘儿想起了一些往日听课的片段,拉玛泽呼吸法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姐姐别叫,会浪费力气的,跟我做,来,集中注意力到呼吸上,呼,呼,呼,吸——”瑾瑶对飘儿言听计从,果然好一些,趁着阵痛的间隙,飘儿让素月和小翠陪着,自己跑出来忙问,“稳婆郭氏到了没?不是早让在府里住下了吗?”
侍从来报“郭氏没在房中。”管家刘七急得跳脚,这可如何是好!飘儿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果然,这个鬼魅一般的幕后黑手要开始行动了吗?“阿梅,你和小原一起去槐香居请姥姥,一定不要自己单独行动。”
飘儿转身回到房中,瑾瑶问“稳婆到了吗?”飘儿安慰她“在路上了,很快来的。”就在众人鸡飞狗跳之际,屋外传出众人如释重负的喊声“来了来了。”
姥姥来了?飘儿大步流星跑出去。“郭嬷嬷来了!”只见郭氏急急忙忙跑来,“小姐,不好意思,昨晚上吃坏肚子,有些耽搁了,快让老身看看王妃娘娘。”说着就要往里走,
“且慢!”这个郭嬷嬷,不对劲。
飘儿冷笑道,“郭嬷嬷,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怎地一夜之间愁的双眉之间有了深纹,昨天晚上还没有的,怎地今日凌晨便有了?我只听过一夜白头,没听过一夜变脸。”
飘儿自四月初崩到现在的那根弦,现在又绷紧了一些,她很确定,这个郭嬷嬷是易容者,面皮之下的那个人,便是找了五个多月的那个真凶。
“郭嬷嬷”恐事将败露,干脆坐地大闹大喊起来,“小姐,你倾慕王爷我们是知道的,怎地心肠如此歹毒,不让老身进去,稳婆不在产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能做正妻了是吧?”众人除飘儿和瑾瑶的亲信外尚有别院侍从,况且除飘儿外,众人无法识别易容者,不禁看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里面瑾瑶又忍不住痛叫,这边飘儿却拦着稳婆不让进,是有多少脏水都不够往她身上泼的。
那村口骂街的泼妇,胡舟舟是见过的,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跟这样的人狭路相逢。
不就是比谁没底线,比谁嗓门大,比谁不要脸吗?
她今天豁出去了!
可无奈,这三点都不是她的强项……于是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
飘儿欲张口申辩,却被婆子的哭喊声压下去,欲上去揭她的面皮,也被众人拉住,连刘七也说“飘儿姑娘,不看僧面看佛面,先让稳婆进去吧。”
眼见着郭嬷嬷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下欲进房门,飘儿一心只想着不能让她进去害瑾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甩开众人的手,朝着“郭嬷嬷”的方向猛地一冲,将她拦腰死死抱住,挡住去路。
婆子狠狠用手肘击打飘儿的后背,另一只手则薅住飘儿的头发,“郭嬷嬷”力气很大,只捣了几下飘儿便觉得自己好似要被腰斩一般,头皮似有血珠儿流下。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此人现身,飘儿岂会错过这个机会,她用尽全身力气与“郭嬷嬷”缠斗,一边高喊“她是易容者,不是稳婆!”
婆子阴森一笑,“易容者?我倒要让你们看看谁才是易容者!”她双手掰过飘儿的头,将手扣住斑驳的面皮边缘,猛地一扯,被扯下的皮乃是树汁浆液所做的膜,一扯下随即飘散如烟。
飘儿只觉脸上吃痛,几近昏厥,就在此时,一股大力将飘儿揽入怀中,飘儿又回到了那个温暖踏实的怀抱,是林炳烨回来了!
于此同时,永王一脚踹在“郭嬷嬷”心口,“郭嬷嬷”后退数步,居然不倒,一个悬空后翻,转身欲逃,看得出来身手不错,永王亲卫将她团团围住拿下,兔起鹘落,只在一刹那间。
飘儿捂着脸,不敢让林炳烨看到,此时的她一定鲜血淋漓,狰狞恐怖吧。真狠哪,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郭嬷嬷”,你不按套路出牌,违反江湖道义!
林炳烨关切地询问“飘儿,要紧吗?”一边轻轻拿下飘儿挡住脸的手,月光从云间露出光,照在飘儿的脸上,如连城美玉重现世间。林炳烨感觉胸口似被无数大石撞击,倒吸了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飘儿的脸,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风景。
美貌是财宝也是灾祸。
林炳烨比谁都明白这句话,不等众人得见,他撕下衣襟上的布料,替飘儿围住脸。
姥姥来了,真正的郭嬷嬷也随同前来。原来为了引真凶现身,飘儿使计让真的郭嬷嬷藏在槐香居,散布消息说郭嬷嬷失踪,若是真凶一直不出现,便让姥姥带领郭嬷嬷易容后帮助瑾瑶。如今真凶果然中了圈套,飘儿却差点赔上性命,若不是林炳烨及时出现,恐怕就凭他们几个难以捉凶归案。
真的郭嬷嬷见到这个假的“郭嬷嬷”,很生气居然有人假扮自己,上前一把撕下她的面皮,发现竟是林嬷嬷,姥姥仿佛早有预料般,并不惊讶。
众人发出“咦~”的声音,先是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又发现原来之前的稳婆乃是林嬷嬷假扮,才知道误会飘儿了。林嬷嬷是王府的老人了,谁都料不到居然是她。瑾瑶还在吃痛坚持,郭嬷嬷忙进去侍奉。
林嬷嬷一瞬间的慌张过后,是迷惑和不解“王爷,您,您不是去西鹄山了吗?”
“不去西鹄山,怎能引你现身。”
林嬷嬷脸上如死灰般,“不会,太子收到的黑烟云母是真的,他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寻找金矿。”
“太子本就打算来梁州看望胞妹,只不过机缘巧合配合我演了一出戏给你看。”林炳烨冷冷说道。
“太子是拿了黑烟云母请本王出山,但黑烟云母是二十年前家父珍藏之物,竟到了太子手上,而本王府上那块却不翼而飞,虽然呈给太子的时候经过加工,但本王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料定西鹄山发现黑烟云母本就是无稽之谈,而是王府中人监守自盗。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你。”
林嬷嬷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有如怪枭,在场众人听了无不汗毛倒竖,
“老奴自小在王府做事,林家几代人的心血才打拼出的矿产王朝,不想眼见着王爷你为了这两位妖女葬送,”说罢狠毒地指着飘儿“她姐姐入府的时候,王爷便懒怠政务,以致周山矿难,我儿惨死矿中,我为我儿报仇,毒死妖女,我有错吗,岂不知妖妃祸国,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那祸国妖妃媃翊系出杨家,与这妖女同出一族,均为祸国殃民之辈!”林嬷嬷激动到唾沫横飞,
“妖女死后,王爷终于重振旗鼓,励精图治,可谁料才一年,便又见到这个妖女!”林嬷嬷狠狠朝飘儿一指,“她一出现,王爷便又开始懒政,因为要陪她,居然三个月未曾出门,采矿人采的是山的命,如不勤于监察,要的是矿工的命,毁的是一个家!妖女不死,王爷难以收心!只要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嫁祸于她,便可让皇室施压于王爷,光明正大治妖女死罪!老奴死不足惜,但求妖女必死,永世不得翻身!”林嬷嬷说完,便要抢过亲卫的刀剑自尽,小北眼疾手快,一脚踢飞刀剑,制住林嬷嬷。
林炳烨听了也是哭笑不得,周山矿难是地震所致,纵使自己在场也是回天乏术,自那之后,自己已不断改革安全政策,整个产业向好发展,奈何君王大肆兴建揽月台,穷天下之金讨媃翊一笑,整个安熹民生凋敝。所出矿产产量也是平平。林嬷嬷竟将这所有一切迁怒于飘儿姐妹,实乃可悲可叹。待要分辨,却听得飘儿问道,
“那月奴呢?月奴去哪了?”
林嬷嬷的眼神几乎要从她身上剜下肉来,“你这个贱人,妖女,不配问我话!”一言未尽,阿梅一耳光扇上去,“谁让你这么说我家小姐!快说月奴去哪了,我们奴婢的命,便不算命吗?”
“回答她。”林炳烨令道。
“奴婢的命,还真不算命,王妃嫁来之后,都是月奴在与我联系要东西,月奴与我最是相熟,她在我的感化之下,也时不时以王妃之名惩罚一下妖女,
嘿嘿,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模仿的来,那日她因病来找我告假,我让她找个由头将妖女打死,她居然不敢,于是我从后背进的刀,月奴不声不响的就死了,
我剥下她的衣服,用化尸水将她化了,扮作她的样子,让这妖女侍奉王妃洗脚,从后面只一推,便有了把柄,将你毒打一顿。
不是照着后脑打,便能打死人吗?哪知你这个贱人命大,竟没死成。可惜啊可惜。”
“月奴也是别人的女儿,姐妹,她死了,她的家人不会比你好过。矿难毁了你的家,不是姐姐的责任,你只不过一口怨气要找人出气罢了,老天爷地震,你不敢怨老天,不敢怨永王,只敢找最弱小的人撒气,找最软的柿子捏,懦弱无能,无耻至极!”
飘儿掷地有声,众人中大多数是下人仆从,更易代入自己到月奴的身份,又见林嬷嬷目眦欲裂,已近癫狂,飘儿头发凌乱,黑布蒙面,看样子也是伤的不轻,思及刚才误会飘儿姑娘,差点让王妃处于险境,都自责不已,愧疚不迭。
林嬷嬷被看押起来,因为背了两条人命,林炳烨命一早送官府发落。
飘儿感觉腰痛无比,站立不住,便找个台阶坐下。又怕林炳烨关心,恐再惹人闲话,就硬撑没事。自己则默默地背转身把头发拢好,消化着一阵强似一阵的疼痛。阿梅等见小姐表情轻松,也不以为意。都去院中各处帮忙。
林炳烨看着飘儿倔强的小小背影,不禁莞尔。她跟絮儿完全不像。自己竟何以傻到要在烈焰身上找秋水的影子,但烈焰终究还是让他移不开眼睛,甘愿拜倒为裙下之臣。若是她有意避嫌,他默默守护便是。
凌晨的风凉意入骨,飘儿抱着膀子轻轻发抖,等待黑夜过去,等待孩子降生。一种烈士般的悲壮感油然而生。就在她代入自己到长城守夜人的身份时,一张温暖的大氅披在身上,如同那个令她心驰神往的拥抱。
“天这么凉,小心染上风寒。”林炳烨解下自己的鹤氅给飘儿披上,边说边帮她系好。
“我没事儿,真的。”即使她说的轻松,林炳烨还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寒冷无助。
天蒙蒙亮起来,天光乍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王府。郭嬷嬷喜笑颜开,“恭喜王爷,是小世子,母子平安。”林炳烨大喜,转身要推门而入,“王爷不可,产房内有血气,男子不可入内。”又对飘儿说,“王妃想要见飘儿姑娘,快进来吧。”
飘儿待要进去,又想起身上披的鹤氅,将其解下,小心翼翼叠好,物归原主。
瑾瑶虚弱地躺在床上,飘儿忙去握她的手,“瑾瑶姐姐,你受苦了。”瑾瑶笑笑,爱怜的抚摸飘儿的头,“你才苦,多亏有你,郭嬷嬷和姥姥已经将外面的事情告知了我。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是被那疯婆子打的吗?”
飘儿装作不以为意,“没事儿,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一点都不疼。只要娘娘和世子平安,这一切都值了。”
又问,“小世子在哪?快给我看看”
飘儿看到襁褓里的小婴儿,脸皱皱的,像个小老头,她将小婴儿小心地抱到瑾瑶怀里,“瑾瑶,掀开衣服,让他贴着你的身体,这样他有安全感。”瑾瑶笑了,
“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笑归笑,还是听从了飘儿的建议,“告诉你个秘密,我有奶水啦!”
“不是吧,这么快,你要亲自喂他吗?咱们有奶娘的。”
“我要亲自喂他。”
“唉,又要给你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