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村的夜晚月明星稀,家家户户都是灭了烛火,隐约听得街上传来邻人零散的交谈,但随即便是了无生息,只剩下蝉鸣犬吠。
邢羽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打坐,邢红梅在一旁逗弄着从邻居家里跑过来的橘猫。
“哥哥,你有好好修炼么?”邢红梅侧身问道。
邢羽犹如老僧入定,在大柳树下枯坐,袅袅云烟在他口鼻处氤氲环绕,一股淡雅轻灵的感觉在邢羽身上弥漫,大柳树上落着许多黄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炼气期的修炼主要是打坐,引导天地灵气进入体内,淬炼肉体,使得肉体与天地契合。
邢干告诉过邢羽,炼气是打基础,是修炼的起点,一定要认真对待。
灵气在经脉之中流淌,那是细微如云絮般的特殊能量,混杂在血液之中,使得邢羽神清气爽。
这是天地灵力,是世界最基本的构成,邢干说过,天地灵力来自于开天辟地时的那股清气,能够使人得道成仙,羽化飞升。
细微的灵力再度在邢羽体内完成了一个循环,邢羽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你也该好好修炼了。”
邢羽起身望向天空,心里怀念起自己曾在白鹿村里生活的那些年。
那段岁月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他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离开扬州城,回到白鹿村。
“红梅,你的家乡是哪里呢?”
“我的…家乡么?”邢红梅闻言皱了皱眉,她抿嘴想了想,然后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大概是白鹿山吧。爷爷很久之前在山顶发现我,自那之后我就离开了山顶,随着爷爷在附近的山上隐居,不过,每次到白鹿山的山顶,我都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什么感觉呢?”邢羽有些惊讶。
“就是很安心的感觉,很舒服,很放松。”邢红梅歪着头轻轻一笑,“哥哥,你的家乡在哪里呢?”
“或许就是这里吧。”邢羽抿嘴轻笑,“每次回到这里,我都感觉很开心,像是小孩子能够时时握紧自己的糖果一样。”
“是么?”邢红梅点了点头,起身去追橘猫去了。
邢羽坐在树下,忽而想起了柳絮。
这个时候,柳絮想必早已经入睡了吧。刚刚附近的街坊来邢羽家中串门,柳絮的母亲也是来坐了一会,不过柳絮却是没来。
“马上就十六岁了,真快啊。”邢羽感叹一声。
忽然他愣了一下,旋即皱了皱眉,“十六岁?柳絮要出嫁了么?”
白鹿村的姑娘们,基本都是十六岁出嫁的。柳絮与邢羽同龄,不过生日却是小些。
如果柳絮的父母也按照村子里的风俗的话,今年应该就要为柳絮寻一门夫婿了。
“她要出嫁了么?”邢羽起身走到屋内,翻出了邢干的一个酒葫芦。
他拿着酒葫芦回到树下,坐了下来,满面惆怅的,望向天空中斑斑点点的星辰,以及那一轮苍凉的弯月。
他想起自己过去与柳絮相处的点滴,心里不由对这个女孩感到有些羞愧。他知道柳絮喜欢他,但却没有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邢羽饮下一口酒,辛辣的味道从胃里涌了上来,刺激得邢羽不由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那些时光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久远的仿佛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曾经的他们形影不离,如今却也只是关系较好的朋友。
他明白过来,傍晚柳絮眼中的黯然,是因为邢干不回来,说明邢羽自己并没有提亲的打算。
柳絮的父母只是白鹿村里寻常的村民,她父亲是木匠,会做些坚固不过却不怎么美观的简单家具。
邢羽还有一把柳絮父亲制作的木剑,那是当年柳絮送他的生日礼物。
白鹿村以百氏为主,除了白氏,还有柳氏,乔氏和王氏。
四姓之中,百氏人最多,足有整个村子的一半之多。其他三姓,王氏与柳氏人数相差不多,乔氏也是村子里人数最少的。
除了这四姓,便只有邢羽一家外来者。
邢干在村里地位崇高,甚至比白氏的族老地位还高。
前几年,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有怪病传染,白鹿村的百姓却是在邢干的帮助下逃过了怪病的肆虐,为数不多得病的百姓,也在邢干的照料下恢复如初。
如果,邢羽上门提亲的话,想必柳絮的父母不会拒绝。
可是他一直只是将柳絮当成自己的好友,甚至可以说是亲人,他接受不了柳絮的感情,现在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邢干的酒烈,邢羽只喝了一口,便感觉头昏脑胀,胃里翻涌不停。
他望着天空,心里想着柳絮日后的模样。
她还年轻,可却就要嫁人了。
柳絮是家中三女,他的父母还有弟弟妹妹抚养,不会继续养她了。
她明年就要出嫁了。
邢羽又饮下一口酒,胃里犹如火烧一般,他沉默的望着天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只能祝福,祝福柳絮幸福。
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他踏上了修炼的道路,今后很大可能会进入某一宗门,世俗的生活对他来说会变得陌生。
他不可能带上柳絮,只能带着邢红梅。
村子里的生活单调无味,但却很让邢羽满足,他在这里感受到了,自己随着邢干漂泊时从未有过的安定,还有善良。
修炼的世界日后会给邢羽带来什么,他不知道。
“我要怎么做呢?”
邢羽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一瞬间,他感到额头一暖,像是母亲的手掌划过,留下的温暖沁入心田,他心里忽然感到很开心。
“长生。”
两个字,沉重如雷,回荡不绝,在邢羽心里响彻不停。
那像是邢干的声音,但却更加冷酷,他睁开眼睛,感受着浓郁的灵气流入自己体内。
一个高大飘渺的影子在空中缓缓消散,邢羽忽然感到自己的六识有了很大的提高。
他几乎可以在暗中看清楚老柳树树干上的褶皱,也能听到细微虫鸣的不同,他心里忽然静了下来,不再沉重。
恍然已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