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矛的汉子并非纯粹鲜卑人,确切来是个混血。他名叫胡奇。胡姓是个典型由鲜卑演化而来的汉族姓氏。鲜卑汉化以后,那些纥骨、丘敦之类的姓氏逐渐变为汉姓胡、丘一类的姓氏。江湖中使矛的并不少,腰间配着两短一长三支矛的却唯有边城寒昭门。胡奇也不多此一举再去掩藏身份,只与师兄弟们是来中原游历,见识一下南朝武林。
行走江湖最忌交浅言深。几人很聪明地聊了一些南朝风物。灵萝还好心地给他指出了一些不错的赏景圣地,大多都只是路上听闻,谨慎地并未透露出关于他们此行路途信息。
灵萝此行低调,一路装扮成走街卖艺的琴女,将剑藏匿于琴匣,没想到刚才一出手便暴露了伪装。好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对于彼此来这的目的并未多加探究。
胡奇与灵萝闲聊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回过头来问玉无忧:“我与道长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无忧笑道:“是吗?也许吧。”
胡奇闻言也不再追问。
那桌寒昭门冉的比灵萝他们要早,因此很快便离开。灵萝见色已晚,若是贸然继续赶路很可能又是遇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她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倒也没什么,只是看着霍世子这些羁旅憔悴,偏偏又怕别人觉得他娇气,一路奔波不一声苦,只随着闷头赶路,有些心疼这孩子。
此驿站并非那些只接待朝廷官员驿卒的官驿,而是当地富户自家开的商驿。条件自是不能和那些官驿相比,只能有个片瓦遮身便不错了。灵萝要了两间客房,开门的时候一股潮湿味扑鼻而来,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夜里灵萝例行闭目养气完,正准备吹灯睡觉时,冷不丁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狗叫,零星掺杂着几声猫叫,声音十分凄惨。
别看平时灵萝总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平时在门派里总有着喂动物的习惯。她披上外衣,顺着声音来到了驿站后面,只见驿站养着的黄狗正叼着一只死猫,一脸凶恶地对着草丛边龇牙,而草丛中,一只绒毛乍起的奶猫正弓着身子怒视着恶犬。
灵萝挡在猫前,指尖一弹,一道剑气打在黄狗身前空地上,砸出一道土坑。那恶犬敏锐地察觉到眼前饶危险气息,放下母猫尸体,夹着尾巴逃走了。
猫见恶犬离开,快速蹿到母亲尸体面前,叫得悲伤。灵萝见它后腿上有一处血渍,怕是之前被狗咬伤,想要上前替它处理一下伤口,奈何猫警惕心太强,一见灵萝靠近,马上便将毛炸起来。灵萝缓慢靠近,敏捷地一把将它拽住。猫“嗷”的一声,死死咬住灵萝虎口。
猫的牙齿比犬还要尖利,上面瞬间多出两个血洞。灵萝并未急着将手抽出,只柔声安慰道:“别怕,放松。”
粗略上了些药,灵萝将幼猫放到地上。那猫儿“噌”的窜了出去,直到跑到灌木丛深处,才媚眼伶俐地回头看了眼灵萝。
第二早饭时,霍三郎惊讶地发现自家师父手上多了一个伤口。问道:“怎么回事?”
还未等灵萝话,玉无忧一边喝着粥一边笑道:“也许是梦中哪个猫妖咬得吧。”
灵萝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玉无忧那匹老马在马厩中估计是受到了哪匹母马的鼓舞,不需催促,便一马当先。灵萝在其后无论怎么驱赶,她的那匹马始终耷拉着眼皮,颠颠甩着惬意的碎步,悠哉游哉。偏偏臭道士那匹臭马像它主人一样得瑟,见灵萝那匹马被甩得远了些便故意放慢速度,始终保持与她相差半个马身的距离,害她在后面吃了不少灰。
遇到河流歇息的时候,灵萝已是满脸泥污,连霍世子都险些认不出她。灵萝被向来臭道士欺负惯了,倒也不是逆来顺受,只是没到报复的时候。
将水囊灌满,灵萝掬了一把清水洗脸。余光看到臭道士翘着二郎腿躺在树荫下,嘴里叼着根破草闭目休憩。他那匹溅了灵萝一脸灰的老马正拴在树旁,神情不可一世。
灵萝眼珠一转,寻了个毛毛草,压住脚下声音,缓缓走近。老马看见灵萝靠近,不安地跺了跺脚,被灵萝一瞪,瞬间转头看向别处。灵萝掰过马脸,用毛毛草轻轻搔着老马鼻孔。眼见着老马鼻子抽了两抽,灵萝正要将马脸对准躺在树下的玉无忧时,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一个混合着鼻涕的喷嚏毫无意外地尽数喷在灵萝脸上,而罪魁祸首则在她身后笑得张扬:“道有轮回,害人终害己。”
一旁的霍三默默用手捂住了眼:一路上这是第几回了?
灵萝怒道:“臭道士,你耍诈!”
玉无忧悠然道:“贫道只为自保。”
灵萝愤愤然,冲着霍世子扯脖子喊道:“乖徒儿,快帮为师把这臭道士的鬼画符掀开!”
玉无忧笑道:“最好别。”
灵萝道:“你是他徒弟还是我徒弟?”
霍家三郎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去扯贴在灵萝后背的黄色符纸。一扯之下,纹丝未动。再一扯,发现这回连他自己也动不了了。不仅哭丧着一张脸道:“师父,这符纸有毒。”
玉无忧摊手无辜道:“早就劝你别动了。”
灵萝道:“臭道士,你无耻。你将我一个弱女子定在这里安的是什么心?檀清观怎么有你这么一号淫棍?”
玉无忧轻笑,微微直起身靠近:“你这么一骂贫道突然感觉不做点什么都亏了。”
灵萝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哪呢?檀清观的淫棍?”突然一人从树顶之上跳下,大着嗓门嚷道。
灵萝由于无法转头,并不能看见来人。只在心里暗惊:此人何时便待在这里?为何她丝毫未感觉到他的存在?
霍世子眼睛勉强能看到那人衣袖,是一角素黄道袍。
玉无忧笑着看向来人,道:“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