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烧沸水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拳头大得幽蓝蛛顺着桶沿向下趴,去吃那浮在水面上的药籽。
似乎是灵萝飘在水中的发丝挡住了幽蓝蛛进食,它顺着发丝直接爬到了灵萝面前。相隔一线之间,灵萝看到它毛茸茸的身体,以及八只还在不同转动的眼睛,情急之下综绝翻涌,从身体四处渗出血来。
那些毒蛇蜘蛛如获至宝,在她体周肆意吸食这些不溶于水的新鲜血液。灵萝骇然之下,视线也渐渐模糊。只依稀看到曲幽蓝再次进来,看到万毒争食的场景嘴一弯,竟是笑了。她来到木桶前,托腮道:“小东西,害怕吗?”
灵萝一时拿捏不准这位后师娘是在对她说话还是对满盆的毒物说话,直到曲幽蓝直直看着她似在等她下文,灵萝才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就这?还差点意思。”
嘴硬害死人。曲幽蓝又往里撒了把药粉,这次惹来的是蝎子。
毒蛇、蝎子、蜘蛛三种毒物在她的木桶中相处的并不和平,起先她身上的血多,还能互相井水不犯河水,随着灵萝身上渗出的血越来越少,这些毒物为了争抢少量的食物,打成一团。
桶内毒物斗争,各自咬下的虫肢浸满澡盆,被迫观战的灵萝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她甚至连昏倒都不敢,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被这些毒虫钻入身体,在她体内作了窝。
曲幽蓝再进来时,灵萝被毒虫咬得浑身燥痒不堪,而那些喝了灵萝血的毒虫也各个翻起肚皮浮上水面。这可心疼坏了视毒物为自己孩子的曲幽蓝。
她趴在桶边,彼时这一桶水已是浑浊不堪,鲜血、虫尸、药草浮在上面,完全看不出水下少女裸身的旖旎光景。奇的是少女眉心隐隐那股黑气也散去,肌肤红润盈透,完全看不出被多少毒物叮咬的模样。
灵萝一笑,道:“看来你的毒物没有我的血毒。”
将来投毒淬毒完全不用再去多此一举去找毒药,直接放点血,保准一毒毒倒一片。不过这纯属灵萝苦中作乐的想法,起码还来不及毒死别人,她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
曲幽蓝没有说话,又往桶里撒了把什么。
灵萝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次还会招来什么?蜈蚣?蟾蜍?
都没有招来。
被毒虫叮咬的地上越来越痒,痒得灵萝恨不得立刻冲开穴道,抓破全身的皮肤。可此刻她动不了,只能默默咬牙忍受。她感觉自己破开的皮肤一涌一涌的,似乎长出了什么,烦躁之余,她只能破口大骂:“老妖妇!老毒妇!”
这次无论她怎么骂,曲幽蓝直笑嘻嘻的,还从外面摘来一大捧花,拿着几只艳粉色、艳红色的花插在她脑袋上,歪头欣赏。
灵萝气得七窍生烟,只庆幸幸好师父没娶了她当师娘。
玉无忧次日来敲门时,曲幽蓝打开门拦住了她,道:“嘘,我家孩子在里面睡觉呢,别吵醒她。”
少年道长也没进屋,只是笑了笑道:“那就不进去了。贫道只是来提醒前辈,虽然聂怀远撤退了,但他手下数千人马仍驻扎在紧邻江畔的葫芦寨里,估计待天一亮就要发起第二波攻势,到时候这里就不安全了。”
灵萝痒得没睡觉,这难熬的一夜全凭在心里默念易水诀残卷以及运行综绝真气才扛过去。念道忘形处,只觉自己周身浮在飘渺虚空中,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虽然这之后还是痒得钻心。乍一听见臭道士的声音传来,灵萝还有些激动,刚要发出声音向他求救,觉得嗓子沙哑,竟然尝试两次没有发出声音来。
玉无忧走后,曲幽蓝关上了门。像一个慈祥的母亲,柔声道:“我家孩子醒了,感觉身体好点没”
好个屁。
把你泡在这里你好一个给我瞧瞧?
曲幽蓝忽略她愤恨的眼神,手指轻勾一下她鼻子,笑道:“你的眼神跟燕郎真像啊。”
灵萝已经不想再搭理她,谁让自己技不如人落到她手里了呢?不过这位曲谷主虽然毒术手法古怪,武功却是没话说。她虽然受了伤,又险些走火入魔,可怎么说也是初入小宗师境界,竟被她三两下制服,如此猜测这位曲谷主的修为大概少说也有宗师乙等。
性情古怪的后师娘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身上一刮,竟揪下一朵蘑菇来,拍手笑道:“哎呀,蘑菇长出来了。”
灵萝这才直到害她痒了一夜的罪魁祸首竟是这种以她血肉养育出的蘑菇!
昨夜她将毕生所学的骂人的话都一股脑说出来了,此时同样的话再来一遍也是没意义,她索性把那些话咽到肚子里,暗自下定主意到:这个疯婆娘将来最好别落到她手里,否则她非得把她头发剃了,让她秃着脑袋去见师父!
这位疯疯癫癫的远黛谷主在军队入侵的第二天便把疗伤地点搬到了远黛谷旧址附近。那里有一处云泉,云泉之后有几处天然瀑布。用她本人的话来说这便是她当初经常练功的地方。
灵萝被她扔在桶里泡了七天,听着外面风声萧萧,猜想着外面战况。
期间玉无忧与挝靓花渣来了一次,灵萝在房间里不知外面情形,只听那一贯性子清冷的河谷医仙在屋前跪了好几天。时而疯癫、有时也会清醒的曲幽蓝却像完全忘了这个徒弟的存在,直向玉无忧问道:“这姑娘是谁?”
玉无忧淡淡一笑,道:“一个心里始终惦念你的傻姑娘。”
曲幽蓝摇了摇头道:“让她走吧,碍眼。”
灵萝一时也不知道该说曲幽蓝重情义还是凉薄。
第八天,灵萝综绝瑞气萦绕,引魂毒被重新压制。曲幽蓝终于解开她的穴道。
面对这个让她既记恨又感激的后师娘,那一个“谢”字灵萝始终说不出口。好在曲幽蓝也并不在意这些,只从屋里拿了两双鞋。
一大一小。
一双正好是她的尺码,另一双不用想也知是给师父的。
灵萝将这两双鞋收入囊中,瓮声瓮气道:“别以为两双鞋就能收买我,想做我师娘,还得看你以后对我怎么样。对我不好了,就算你与我师父成婚,我也要让师父休了你。”
全身笼罩在黑纱之中的疯妇人慈祥地笑笑,替灵萝将一缕乱跑的秀发别在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