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古寨中,一名背着长剑的苗服少女缓缓走来,她面容娇美,那层宛如轻纱般的稚嫩已经褪开,留下的是杀伐果决的坚定以及洞悉世事的淡泊。
一条黄狗摇着尾巴跟在她身后,她将手中从端朝粮船上顺下来的馒头扔给黄狗以示奖励,回身将两只手搭在眼前,遮挡日落西山时刺目的余晖,看着不远处江上飘来的浓烟轻声道:“真是好大的火呀。”
老寨主家中,众人在满地尸体前泣不成声。
年迈的长老仍旧躺在床上,双目圆睁,咽喉处的鲜血染红了银须。看起来事发突然,好多人甚至毫无抵抗就死在了原地。
这些都是苗家九寨中最德高望重的人,好不容易活着捱到端军撤退,回来却见到却是这般场景。
几个苗民双目赤红,道:“寨主,咱们可一定要为长老们报仇啊。”
乌基朗达握紧拳头。
这些人死得毫无防备,定是这其中有奸细。眼下只有那名年轻长老与挝靓花渣不见,众人自然很容易便怀疑到了身为“外人”的挝靓花渣身上。
黄狗叫着冲了进来,对着乌极朗达摇头摆尾。
一名守在寨口望风的苗人跑进来,道:“外面有一位年轻女子求见。”
年轻女子?难道是那位给他送信那位烧毁敌方粮草的高人?
他示意那名望风苗人快将人请进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请比较好。正要动身,只见那名女子已经进屋。
正是之前被苗民视作端军奸细绑起来的少女,灵萝。
在场众人认出灵萝的面孔,皆骇然。拔刀的拔刀,亮兵器的亮兵器。一名年轻汉子甚至指着灵萝怒道:“你这个端朝奸细,看你干的好事!”
灵萝默不作声。
那年轻汉子以前见到灵萝,也曾笑着打过招呼,甚至与兄弟探讨这位中原女子性子随和,长相又出色,若是可以嫁到本寨真是再好不过。此时却已是横眉冷对,仿若亲眼看到灵萝与进攻九寨的端朝人勾连一般。
灵萝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乌基朗达一眼,反问道:“你看见了?”
那汉子年轻气盛,上前两步,刷的将刀架到灵萝脖子上,愤声道:“我还用看吗?端朝人果然狡猾,事到如今还想狡辩。说吧,这一屋子人是不是你害死的?”
灵萝也未闪躲,说道:“害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年轻汉子气笑,讥笑道:“谁知道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当伤天害理的白眼狼。”
顶着一张老寨主脸的乌基朗达闭口不语,只在一旁观望。先前的惊讶与波澜早已被他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观望姿态。他也好奇,就是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中原女剑客,究竟有何本事。
逞勇斗狠是武夫才干的事,能在端军严防死守之下烧毁粮船,定不会只有那么点本事。
这位中原女子神情太过淡定,众人反而更加心里惴惴不安。那年轻汉子连失两位亲人,恨不得现在就宰了这位貌美蛇蝎心的毒妇,他手激动的发抖,离灵萝的脖子只有一线之隔的时候,灵萝整个人如同影子般飘向年轻汉子身后,长剑滑出剑鞘半寸,轻轻放到汉子脖颈处。森凉剑气使室内温度即使在明媚的春日也让人遍体生寒。她平静道:“我要想杀你,在场之人谁又能阻止得了?”
乌基朗达心知她这话说得没错,少女的剑快,连他也阻止不了。不知为何,她与那位檀清观的道长初来寨子时,他还能明显察觉到少女的内力枯竭,是短命征兆。此时却大不一样,无论是身法还是气机都不可与当初同日而语了。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化如此之大?
灵萝手中剑只是在那年轻汉子脖子上停留一瞬,又飞快收回剑鞘中,好整以暇地欣赏那汉子脸色的变化,说道:“与其有时间来找我麻烦,不如去捉真正的奸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快挟着挝靓花渣离开寨子了。”
这句话,无疑将除她以外最有可能是奸细挝靓花渣也摘除在外。若是精于言辞狡辩之人定会将黑锅甩到同非九寨族类的挝靓花渣身上,以此洗脱自身嫌疑,可少女并没有那么做,反而让乌基朗达刮目相看。他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灵萝道:“听到的。他们现在就要顺着小路下山了。只是随行大概还有三五百人,要是追上去可要小心了。”
众人哗然。
那位差点被灵萝抹了脖子的年轻汉子涨红了脸,道:“你瞎说,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听得见?”
乌基朗达神色一变,说道:“我先去救人,这里暂时就先托付给灵萝姑娘了,大家听从姑娘安排。”
灵萝点了点头。
乌基朗达正要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质疑:“凭什么要听从一个中原人?”
已经走到门口的乌基朗达回头道:“就凭她烧了敌方粮草船,救了我们大家。”
说罢,乌基朗达急急忙忙而去,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数百端军熟练地自林间小道下山。这条路极隐蔽,只有附近的猎户才能在满是杂草的杂石旁找到这条小道,而初来乍到的端军之所以会清楚,这得益于他们找到了一个在苗疆九寨当长老的内应。
本是九寨中最年轻的长老,他本来应该风光无限,可偏偏处处被人压制一头。端军答应他,会帮他除去其他长老,让他来做九寨之主,到时候只需臣服大端,年年上缴岁币便可。可他未料到这些端朝人竟然野蛮至此,上岸后一阵烧杀抢掠,导致有不少昔日与他关系不错的好友也因此丧命。
他去找那位联系自己之人,可那人鄙夷地瞥了一眼,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要求成为九寨之主的吗?那些有能力一些的人不肃清,就凭你?坐得稳这个位子吗?”
纵然知道对方是诡辩,可眼下他无权无势,抵御不了这些蛮不讲理的中原人,只得忍气吞声,只得等这些中原人将这里撸干净了,留给自己一些残羹冷炙。
好在,如今那位远黛谷美人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