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苍白着脸，站在原地看着裘银月。

裘银月一动不动地任由他看着，一双眼睛里仿佛结着厚厚的冰，冻住了景然全身的血脉。

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了裘银月，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又放开了。

“裘银月，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很快消失在了门的边框处。

裘银月怔怔看着他离开的地方，眉眼上的冷淡还来不及消退，就变成了死一般的冷寂。

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同之前强装出来的冷淡，是不一样的。

半晌，她的肩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松懈下来，裘银月疲卷地收回目光，低下了头。

易无衣却在她低头的那一瞬，清楚地看到，她泛红的眼眶里，分明有晶莹在流动。

“哎呦！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娄妈妈拍了拍胸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立马转过头对着易无衣赔不是，“真是不好意思啊，易公子！都是妾身的错，打扰你听曲儿了，哎呦，这样吧，今天我给您打五折，一会儿的酒水，全算我的，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如此，那就多谢娄妈妈了。”易无衣微微颔首，笑了笑。

“那这……我给您换一个丫头吧？”娄妈妈看了看裘银月和房间里的一片狼藉，连忙对着易无衣道。

“不用了娄妈妈。”易无衣体贴地笑了笑，“我原也只是突然来了兴致，此时不听曲儿也无妨。我觉得银月姑娘挺好的，就不必换了。”

“这……”娄妈妈不放心地着看银月，犹豫不决，生怕她招呼不好客人，怠慢易无衣。

“我也饿了，娄妈妈帮我送点吃的来吧。”易无衣笑得面不改色，温和道。“这边娄妈妈放心，银月姑娘不会怠慢了我的。”

看着易无衣那副宁愿吃闭门羹也不放弃的俊脸，娄妈妈只好应了声，然后要叫人来收拾房间。

一直沉默着的银月却忽然抬起头，微微有些沙哑着嗓音，道“妈妈，我想自己清理。”

“你这不是……”娄妈妈忍不住有些责怪，这样乱的场景，怎么能让客人满意，只是她目前还不确定，景然是否真的不管裘银月了，也不敢对裘银月怎么样，只好悻悻作罢，又对着易无衣赔了半天的不是，才出了门，去叫人准备吃食去。

易无衣看着裘银月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捡拾着地上已经坏掉了的破琵琶，芊芊素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尤其是当抚到断裂的琵琶弦的时候，她几乎是浑身都震颤了一下。

易无衣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你想听听我们的故事吗？”裘银月却自己道。

“想想想啊！”九夜大声地呐喊着，“快让我了解了解你们的爱恨情仇吧！”

易无衣丝毫不理会他，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道，“裘小姐也不必强求自己。”

虽然她是出了钱来买曲儿听，但是现在，虽然裘银月弹不了曲儿了，但也不必拿出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故事来弥补。

“不，是我想要说出来的。”裘银月道缓缓道，声音微沉，她顿了顿，忽然抬头笑了起来。

“我和他，算是青梅竹马。”

景家和裘家是世交。

那时候，景家家主，景然他爹，是天机国的深受重用的文臣。景然的娘，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

而裘家家主，裘银月的爹，却是是战功赫赫的武将。

两个文武之重官，古往今来，便都是势均力敌，相互敌视。

可他们却没有，反而延续了上一代的友好关系，两相交好。

景然，景家的小世子，生性顽劣，比裘银月晚出生三个月。

裘银月算是他姐姐。

可景然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姐姐过。

裘银月性格疏淡，不喜张扬，不爱热烈。

可景然却偏偏是这样的。

裘银月通常见到他就会躲开，因为不喜欢他的性子。

景然却像大多数的男生一样，对于女生，你越是讨厌什么，他就越是非要送到你面前。

所以景然总是喜欢赖着裘银月，看她脸色难看，看她眉目轻皱，看她不清不楚的目光扫视到自己身上，那让他莫名开心。

但裘银月小时候就是那种不爱张扬的性子，讨厌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做出什么抵抗的反应，只是尽量躲着景然。

结果两家人看着两个小孩儿天天粘在一起，便起了意，由家主做主替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

结果订完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小小的景然知道了订亲的真正意思，明白了自己以后长大要娶裘银月做媳妇儿，哭着闹着不愿意。

可是亲事已定，又怎能轻易悔改？

况且景然他爹娘都十分中意裘银月，便没有理会小景然的吵闹。

于是被拒绝悔婚的小景然就恨上了裘银月。

小小年纪的少年不知轻重，被奸戾的下人迷惑，就把裘银月骗了出去，诱她落入事先挖好的陷阱中，随后偷偷跑回了家。

结果景然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心惊胆战的。父母询问，却什么也不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一直很担心裘银月，却什么也不敢说，他想要偷偷去找裘银月，却又被深山吓得退回来。

直到夜里裘家的人来找，他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告诉了其他人事情的原委，哭着喊着要别人赶紧去救裘银月。

那夜，那座山上全是火把。

景家人找到裘银月的时候，她已经快要吓傻了。

整个人圈成小小一团，窝在那大坑的一角，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混乱的泪痕和灰土，平日里整齐的头发也毛茸茸团像是鸡窝。

火把照亮的那一刻，她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一双眼睛里全是深深的恐惧，浑身忍不住地哆嗦着，嘴里呜呜咽咽发出小兽一般的哭声，俨然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可是当景然的头从地上露出的时候，裘银月却像炸了毛的猫，睁着一双充满泪水的眼，对着景然大哭着喊道，“景然，我恨你！”